前段时间写了篇文章,就某部影视剧里外科医生看中医的情节发表了一些看法,涉及到中医与现代医学的讨论,不出意外地遭到某些“反驳”,大多集中在三个方面:1、你不了解中医,没权利评论;2、古代中医很好,现代因为药材质量和中医传承断代,导致缺乏好中医;3、你没见过好中医,我见过谁谁谁可神啦。

我没有系统学过中医,但看《黄帝内经》《本草纲目》之类典籍的能力还是有的,对于中医的理论体系也知道一些。客观地说,将五行、五方、五脏、五音对应的“天人合一”理论基础实在无法说服我。金木水火土的元素说来自于朴素的世界认识论,如果把医学建立在这套认识论上,本身就值得质疑。再说心肝脾肺肾,五脏区分更是跟现代解剖学不符,当然拥护者可以将五脏归于不同系统而非具体脏器,可是这些系统的功能至少应该可以通过解剖学来验证吧,而中医不同典籍中对五脏的记载也各不相同,开始具体为脏器,后来又说成是系统,连重量也各有说辞,这就难以让人信服了。再说风寒暑湿燥热“六邪”,到底是什么,又要回到“气”的讨论,如果作为审美意象、文化符码,可以认为其存在,可是,如果这些没有统一实证标准的概念直接用在人体之上,又与气功之类的玄学范畴重合。在这个领域,中医、气功、命理几个领域有着共同的哲学和理论基础,我说中医跟算命绝不是在讽刺,我自己也会求助于占卜,中医问诊就相当于求助于一种不可知的信仰体系,属于前现代范畴,无关对错,只是个人选择。

所以,我其实不算反对中医,而是觉得这套未经循证医学验证的系统,不应该大规模进入公共医疗,更不该享受医保。因为公共卫生的资源,应该投入可以实证确认的现代医学,而对于目前难以统一标准的、良莠不齐的领域应该谨慎。我想,很多人持有类似观点:1、现在规模化种植导致中药效果不佳;2、中医诊疗需要深厚丰富的个人经验,也就是“神医”太少;3、中医需要对症,也就是说个人的体质千差万别,用药的君臣佐使也千变万化,哪怕同一病症也需要不同的方剂。

因此,应该让中医药自由发展,不要再被现代科学体系“荼毒”。对待中医的政策,应该与对待中餐一样,同样是历史悠久的文化,现代社会应该持证开店、自由经营,让“好中医”面对市场,酒香不怕巷子深嘛。既然已经很神,而且又有大量的拥护者,就可以把医保资源给标准更清晰的现代基础医疗。高端医疗、中医服务交给市场自由选择,只要遵循食品安全这一前提就行。让中医纳入市场,由消费者来选择,让市场来调节,那些中医就可以更好地为信仰者服务了。

针对后两点,我总结为“神医在民间”的心理。好中医太少,而且不在庙堂之上,隐于山林,拥护者便“眼见为实”,有条评论,鉴于太长且言语不通、错字满篇,我没有放出来,大意是他是保健品行业的销售,20多年前组织社区活动卖药,亲见总部一位副总给社区老人把脉无一不准,于是证明中医有效。我看完差点笑喷在屏幕上,保健品、社区老人这几个关键词你能想到什么。

当然,中医拥护者们可以说“神医在民间”,这些骗子不代表隐于江湖的医者。

中医和武术,总是盛行高手在民间的想象,武术出了马保国和太极雷雷,中医擂台我想很多人忘了2014年的中医验孕比赛,某医学大V在平台上征集中医验孕,并给出重金。当时中医药大学杨桢应战,后来又说声称32例样本数量不足、方案存在缺陷,退出比赛,成都一位老中医吕即来也应战,结果首轮(5位受试者,其中一位怀孕)即猜错,硬着头皮要继续,开战前一天自称压力太大而弃赛。

当然,中医拥护者们还可以继续说“神医在民间”,这些冒出来的都是跳梁小丑。

有人说古代营养水平不高,战乱频发,导致平均寿命不高,是中医绵延了我华夏种族。我又查出一组数据,中国历史上皇帝平均寿命41岁,继续排除44%非常死亡,平均寿命上涨到45岁。拿宋明两朝来说,没有刺杀等非正常死亡,结果宋代皇帝平均寿命44岁,明代皇帝平均寿命42岁,清代皇帝平均寿命最高,达到53岁。排除被刺杀等非正常死亡,古代皇帝在营养上应该足够,也能享受到一流的中医服务,结果也就这个平均寿命。

当然,中医拥护者们还可以继续说“神医在民间”,那些太医院的医生都是些庸才。

你看,高手在民间,成为一种万能说辞。这就使得中医更像是一种信仰,而非实证医疗,当你坚信神医存在,便可以用他不在眼前而搪塞一切质问,动辄就是“我听说”“我见过”,真的来一场具有统计学意义的循证和比较,立马就说“在民间”。

请问特喵的民间在哪儿?在社区都实现网格化管理的时代,还能有神医藏在民间,不为弘扬国粹做贡献,这是要让传统文化断根吗?

这种神医在民间的心态,是理性和科学的绊脚石。UFC都已经火爆成这样,现代医学都已经昌明如此,如果还相信高手和神医隐于江湖,那我只能说江湖路远,您自个儿求医去吧。现代化是建立在基本的逻辑体系和科学精神之下的,现代医学(就是某些人口中的西医)没有什么文化属性,跟他们当年的放血疗法没有半毛钱关系,而是在推翻他们自己的传统医学基础上建立起来。需要实证、双盲来检验的医学,“一横一竖”的比武擂台,都没有什么文化属性,有效是第一标准。

所谓“有效”,不是民间神医的一两个案例,而是统计学的检验。别跟我扯那些神医的例子,这叫幸存者偏差,很多神异的气功大师就是靠这种方法传播,神功治100个人,死一半,另外一半是自限性疾病(不治也会好)康复,于是到处吹嘘神功盖世。在传播方式上,神医和大师都是一个套路。

这种“高手在民间”的思维方式,本质上是一种拒绝统计学、拒绝实证、拒绝理性的态度。我爱中华文化,哲学思想、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都是其载体,而医学这种需要实证的领域,还是本着科学的态度为好。不过又说回来了,信仰的权利当然在您,如果当成文化信仰,就别提普遍意义上的疗效,跳大神、符水都差不多,把中医和术士并列在一起最合适,毕竟都是文化一脉。文化和医疗分属不同领域,就别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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