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已经住院三天了,病情还算稳定。我每天都会来医院陪他,送饭,聊聊家常。
那天中午,父亲睡着了,我正帮父亲整理床铺,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抬头一看,竟然是邻居二爷。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背上背着一个大大的蛇皮袋,正在门口张望。
“二爷,您怎么来了?”我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迎了上去。
二爷擦了擦额头的汗,笑着说:“听说你爸住院了,这个病房真难找,问了好几个人,终于找到你们了。”
说着,他把蛇皮袋从背上卸下来,放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我赶紧扶住二爷,说:“您这么大老远跑来,人来就行了,还带这么多东西,坐车又不方便,真是太麻烦了。”
二爷摆摆手,说:“不麻烦,不麻烦,都是自家种的青菜,南瓜,里面还有两只自家养的鸡,早上来前我刚弄好。不值几个钱。”
说话的功夫,父亲醒了。他看着二爷,一脸惊喜,又心疼地说,“老伙计,你怎么来了?这么远,还带这么多东西。那鸡你自己都不舍得吃,留着给孩子吃,孩子小,长身体,要多吃点好的。我一把年纪了,拿给我干啥啊?”
二爷笑着说:“你住院了,我怎么能不来看看?这些东西又不是啥金贵的东西,回头你让豆子给你做个汤,对身体好。”
父亲感动地点了点头,说:“谢谢你,老伙计。”
二爷家里一直很穷,有两个儿子。
老大早些年,在城里跟着别人干活,虽然累点儿,但是收入也还行。眼瞅着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准备张罗着给说个媳妇,没想到一场意外,老大走了。
二爷白发人送黑发人,丧事办完后,憔悴了很多。当时父亲安慰他,“老伙计,想开点,家里还有老二,有老伴,咱得为活人活着啊。”
但是没想到,前几年,二儿子生了场大病,花光了家里的积蓄,最后还是没能救回来。儿子去世后,儿媳丢下8岁的小孙子,狠心地走了。
再次白发人送黑发人,让二爷一下子苍老了很多。从那以后,他和老伴儿靠着几亩薄田,艰难地抚养着小孙子。
然而,命运并没有放过这个可怜的家庭。前年,二爷的老伴儿也因病去世了,留下二爷一个人,孤苦伶仃地照顾着小孙子。家里的地,因为二爷年纪大了,种起来非常吃力。
幸好,父亲也不愿意来城里住,就一直惦记着二爷,经常帮他种地、收庄稼,还时不时地接济他一些生活用品。
母亲有时候也会私下里唠叨父亲,“你啊,隔壁二哥又不是你亲哥,帮人像你这样没底线的帮,也是没谁了。”
父亲叹了口气:“二哥是我们的老邻居,他有难,我们不能不管。他也一把年纪了,孙子还那么小。二哥,是个苦命人啊。”
正当我的思绪还在回忆二爷和父亲的过往时,他已经张罗着要回去了。父亲立刻开口,让我带二爷去吃个饭,送二爷到回村的车上,同时还暗暗给了我个眼神。
我跟上前,扶着二爷,带着他下电梯。
二爷嘴里说着,“豆子,你回去照看你爸吧,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也不饿,就不吃饭了。”
我笑着说,就在门口吃碗面,很快,也便宜。他看拗不过我,只好同意了。
到了店里,我点了一碗牛肉面,叮嘱多放20块的牛肉。
面上来了,二爷吃的很香,一会儿就额头上出汗了,我帮他把外套脱了,摆在我的边上。这样,二爷可以慢慢吃。
二爷一边吃,一边感叹,“今天真是有福气了,跟着豆子吃了这么好吃的牛肉面,这一辈子都没享过这个福。以后我那个小孙子,能像你这样,在城里买上房子,那就真的有出息咯。”
我笑着说,“二爷,日子会越来越好的,孩子也会有出息的。你以后有空就跟着我爸进城来,我亲手给你做好吃的,带你们四处转转。”
二爷吃完了,开心得像个孩子,我趁着他起身的功夫,帮他拿外套,悄悄往里面的兜塞了500块钱。
回村的车子来了,我扶二爷上了车子。他坐在座位上,回头和我摆手。
我看着他满头的白发,心中回想着他和父亲的过往点滴。父亲这些年一直在帮助二爷,二爷往年也把卖粮食的钱,拿一些给父亲,但是父亲一直拒绝,实在让不过,就拿一些玉米回家煮着吃,意思一下。
如今父亲住院了,二爷也算是找了个机会,尽自己所能地回报父亲。虽然那一袋子东西远远不值500块,但是二爷安心,父亲开心。
也许这种普通的感情,只有到了这个年龄,才能体会出别样的意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