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毛泽东所料,被朝鲜人民军闪电进攻逼到洛东江南釜山一带的美韩军队开始另辟蹊径。美军集中了约150艘舰船、7万兵力,在舰炮和飞机的掩护下,在仁川两栖登陆,随后向汉城迅速推进。继而,在朝鲜人民军的后方集结,与被困洛东江南区域的第8集团军取得联系,对朝鲜人民军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美军仁川登陆一举改变战局,反守为攻

从1950年9月到10月,斯大林不断接到战报:9月15日,美军在仁川登陆;9月17日,汉城被围;9月27日,人民军主力损失惨重,几乎所有坦克和大炮均已被毁,有些师团失去联系。朝鲜局势已发生重大变化。9月30日,斯大林收到了金日成和朴宪永的求援信。信中首先介绍了朝鲜目前的危急局面,并指出如果不利的情况继续下去,美国的侵略最终将取得胜利。接着表示了决心:“我们有信心克服面临的困难,决不让朝鲜沦为美帝国主义的殖民地和军事基地。为了人民的独立、民主和幸福,我们将斗争到流尽最后一滴血。”9月30日,韩军第2师率先越过三八线。10月7日,美军骑1师随后跨越三八线,直逼平壤。



1950年9月-10月,联合国军向鸭绿江步步进逼

事到如今,莫斯科不得不有所行动了。10月1日,斯大林向北京发出了如下电报:

请立即转告毛泽东或周恩来:

我正在远离莫斯科的地方休假,对朝鲜局势不甚了解。但是,从今天莫斯科给我的报告中,我得知朝鲜同志陷入了困境。

莫斯科在9月16日就已提醒过朝鲜同志,美国人在仁川登陆的意义非同小可,其目的在于切断北朝鲜第一和第二军团与北部后方的联系。莫斯科曾提醒他们应迅速从南方至少撤出4个师,在汉城以北和以东建立防线,然后逐步将大部分的南方部队撤到北方,并以此保住三八线。但第一和第二军团司令部未能执行金日成关于将部队撤往北方的命令,从而使美国人得以切断部队,并把他们围起来。在汉城地区,朝鲜同志没有任何可以进行抵抗的部队。可以认为通往三八线的道路是没有设防的。

我考虑根据目前的形势,如果你们可以为朝鲜人提供援军,哪怕五六个师也好,应即刻向三八线开进,从而使朝鲜同志能够在你们部队的掩护下,在三八线以北组织后备力量。中国部队可以志愿者身份出现,当然,由中国的指挥员统率。

我并没有向朝鲜同志谈过这件事,而且也不打算谈,但我并不怀疑,当他们得知此事后将会很高兴。

等候你们的答复。



斯大林关于建议中国出兵朝鲜的电文

也在同一天晚上,金日成向中国驻朝鲜大使倪志亮当面提交了一封求援信。在讲述了朝鲜局势已处于万分危险的紧急情况后,信中写道:

敬爱的毛泽东同志!

我们正在集中全力边训新的师团,集结在南部的十余万部队于作战上有利的地区,动员全体人民,准备长期作战。

在目前敌人趁着我们严重的危急,不予我们时间,如果继续进攻三八线以北地区,则只靠我们自己的力量,是难以克服此危急的。因此我们不得不请求您给予我们以特别的帮助,即在敌人进攻三八线以北地区的情况下,急盼中国人民解放军直接出动援助我军作战!





金日成求援信

然而,毛泽东却拒绝了。这一封拒绝电报,也被许多俄史学家作为中共害怕与美国发生全面战争的证据。

根据俄罗斯解密的档案文件,毛泽东于1950年10月2日在同苏联驻华大使罗申的谈话中,要他转告斯大林中国领导层还没有作出出兵的决定,并且列举了为什么难以达成出兵决定的原因。罗申10月3日给斯大林发去电报,转述了毛泽东2日给斯大林的电报,电报说:

1950年10月1日来电收悉,我们原先曾打算,当敌人向三八线以北进攻时,派几个师的志愿军到北朝鲜帮助朝鲜同志,然而经过慎重考虑,我们现在认为采取这样的行动会造成极其严重的后果。

第一,派几个师的兵力很难解决朝鲜问题(我们的部队装备很差,与美国军队没作战,没有取得军事胜利的把握),敌人可能会迫使我们退却。

第二,最大的可能是这将导致美国与中国的公开冲突,其结果苏联也会被拖进战争。这样一来,问题就变得十分严重了。

中共中央的许多同志,认为对此表示谨慎是必要的。

当然,我们不派军队援助,这对于正处在如此困难之中的朝鲜同志来说,是十分不利的,我们自己也于心不忍;但是如果我们出动几个师随后又被敌人驱赶回来,并由此引起美国与中国的公开冲突。那么我们的整个和平恢复计划就将被全部打乱,国内许多人将会对我们不满(战争给人民带来的创伤尚未医治人民需要和平)。

因此,目前最好还是克制一下,暂不出兵,同时积极准备力量,这样做在把握与敌作战的实际上会更为有利。

由于暂时的失败,朝鲜应该换一种斗争方式,进行游击战。

我们将召开一次党中央会议。中央各部门负责同志都要出席。关于这个问题,还没有做出最后决定,这是我们的初步电报,我们希望与您商量一下。如果您同意,我们准备立即派周恩来和林彪同志飞往您的疗养地,同您讨论这件事,并报告中国和朝鲜的局势。



毛泽东通过苏联大使罗申转发斯大林的电报

此时,笔者认为,发出这封拒绝的电报,主要是以下几个原因:

一、讲的困难确实都是事实:长期的战争刚结束,疮痍满目的新中国面临的是一片衰败的经济景象。通货膨胀急剧,失业现象猛增,企业开工不足,农业灾情严重,运输系统也大幅度遭到破坏。工业产量只有战前最好记录的30%,轻工业的农业,也不超过70%。1949年,全国大部分地区闹水灾,受灾面积12795万亩,完全依靠救济的重灾民约700万人。1950年工业设备的利用率平均只有45%左右,由于生产萧条增加了失业。特别是作为中国工业中心的上海,因为受到封锁和严重轰炸失业现象最为严重。1950年4月,据不完全统计,上海在最近的三个月中新失业的工人将近12万人。失业工人的生活极为困难,已连续发生因生活无出路而自杀的现象。同时出现了一些不满情绪,美蒋特务分子也乘机造谣煽动,一旦处理不好,中共在城市中的工作就会陷入极大困难。在这种状况下,中国出兵与世界第一号强国美国作战,其困难的确是难以想象的。

二、中共中央内部意见还没有统一,还有待紧锣密鼓的开会讨论,才能拿出最后决定。10月1日接到斯大林要求中国出兵的电报后,毛泽东连夜召集中央书记处紧急会议,讨论朝鲜局势和对策。出席会议的有毛泽东、朱德、刘少奇和周恩来(任弼时因病未参加会议)。会议在是否出兵的问题上出现了分歧,但是由于周恩来的支持,毛泽东主张出兵的意见占了上风。会议决定第二天召开中央书记处扩大会议,邀请在京的高级军事领导人参加,再行讨论。10月2日下午,在中南海颐年堂召开的会议上,讨论的结果,多数人主张对出兵朝鲜的问题要谨慎从事。会决定4日再召开政治局扩大会议进行讨论。



政治局扩大会议作出抗美援朝决定

三、主帅的人选还没有着落。粟裕在休养,林彪也有病(关于林彪是否称病拒绝挂帅,彭德怀挺身而出,此事笔者将另文专谈此事)。在当时的中共将领中能指挥诸多兵团协同作战的有六人,即彭德怀、林彪、刘伯承、徐向前、粟裕和陈赓。其中林彪、粟裕和徐向前都在病中,刘伯承已内定主持筹办陆军大学,陈赓则受命去越南协助胡志明作战,彭德怀此时还没赶到北京,他的态度还不得而知。

四、可能是最重要的一点,苏联的支援承诺还不明朗,婉拒却不说死不失为一种讨价还价的策略。此时,周恩来和林彪还没有去面见斯大林,苏联对中国入朝的武器装备支援特别是空中支援的关键问题上,还没有做出明确承诺的情况下,向斯大林送去了尚未作出出兵决定的模棱两可的信息。他这样做,很可能是为了加强北京方面同莫斯科讨论战时合作与分工问题时讨价还价的实力地位。

事实上,之前中国曾有两次向斯大林主动要求出兵。从军事角度看,1950年,十月前中国军队有两次出击的有利时机。第一次是在朝鲜人民军向南方推进到洛东江时,毛泽东等中国领导人根据情报准确估计到美军可能采取在后方偷袭的战术,并向斯大林主动要求出兵援朝,如果这时斯大林允许中国出兵,在朝鲜半岛中部的东西海岸摆上几个军的兵力,仁川登陆绝无成功的可能。第二次是在美军仁川登陆成功以后,当朝鲜人民军开始向北败退时,此时美国对于是否越过三八线攻击朝鲜仍有些犹豫,如果中国此时出兵并发出声明(保卫三八线),美军很可能就会止步于三八线。这两个机会都错过了。现在当斯大林与金日成要求中国出兵时,美军已经开始越过三八线,中国出兵的所有军事上的有利条件都已不复存在了。

另外,其实中国档案资料里,有一封毛泽东给斯大林但未发出的电报,与前述电报意思相反,该电报告知斯大林,中国已经决定出兵。大致内容如下:





毛泽东未发电报原文

此未发出电报证明,在10月2日电告斯大林中国考虑不出兵时,仅仅是一种策略,希望苏联给予更多飞机大炮援助。当斯大林通知金日成,准备放弃朝鲜,撤退到中国东北时,毛泽东再去电告知中国已决定出兵抗美援朝。据说,斯大林闻后感动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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