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解手电影
电影《假爸爸》以“假身份”为切口,撕开了中国式家庭关系的复杂面相。这部由贾冰自导自演、徐峥监制的黑色喜剧,改编自苏兰朵中篇小说《歌唱家》,讲述过气歌星杨浩良(贾冰饰)与儿子杨十月(尹正饰)联手假扮父亲王春生(贾冰分饰)的荒诞捞金之旅。影片以“含冰量100%”的密集笑料开局,却以“人间第一情”的温情收尾,引发两极评价:有人盛赞其以喜剧外衣包裹社会批判的野心,也有人诟病其“爹味叙事”的陈腐内核。这场争议背后,恰恰折射出当代中国观众对家庭伦理题材的深层焦虑与期待。
身份错位中的荒诞与真实
1. 三重身份的解构游戏
影片的核心矛盾源于“身份”的层层错位:
真父与假父的镜像对照:杨浩良的过气巨星身份与王春生的骗子身份形成荒诞互文,前者困于昔日光环,后者寄生虚假人设。两人共享同一张脸(贾冰分饰),却指向资本社会中“价值泡沫”与“生存骗局”的双重隐喻。
父权角色的功能性颠覆:传统家庭中“父为子纲”的权威被彻底解构。杨十月为筹手术费主动与假父合谋,真父杨浩良反而成为被救助的客体。这种权力倒置挑战了传统父子关系的叙事模板。
表演性人生的普遍困境:无论是杨浩良的舞台生涯,还是王春生的诈骗行径,均指向现代社会“人人皆演员”的生存状态。影片通过“走穴演出”的闹剧场景(如酒吧追债、乡村商演),将身份扮演的荒诞性推向极致。
2. 公路片框架下的情感弧光
影片采用公路片结构,以“走穴捞金”串联起城乡景观的拼贴图景:从城市酒吧的霓虹迷幻到乡镇舞台的土味狂欢,空间切换暗喻阶层流动的困局。父子二人在旅途中从利益共谋到情感共鸣的转变,既符合类型片叙事逻辑,又通过细节(如手术费筹集的紧迫性、假父对杨十月的隐性关怀)赋予情感递进以现实重量。
温情主义还是父权复辟?
1. 支持者:喜剧外壳下的社会批判
资本逻辑对亲情的异化:杨十月为手术费与假父合谋,揭露医疗市场化背景下普通家庭的生存困境。真假父亲的利益链条,暗讽“亲情货币化”的社会病灶。
代际和解的复杂性:影片并未简单美化父权和解,而是通过杨浩良的落魄与王春生的市侩,展现父辈权威的脆弱性。最终“人间第一情”的落点,被解读为对功利社会的反拨。
2. 批判者:爹味叙事的陈旧套路
生殖崇拜的隐性表达:尽管杨十月主导行动,但叙事动力始终围绕“拯救父亲”展开。批评者指出,这种“子承父债”的逻辑,本质仍是父权结构的延续。
和解叙事的简化陷阱:豆瓣5.4分的低分评论中,高频词包括“强行煽情”“刻板说教”。父子矛盾通过一场手术费的筹集便被消解,被指回避了代际冲突的深层结构性矛盾(如价值观差异、权力关系)。
贾冰的作者性实验
1. 表演的撕裂与缝合
贾冰以“一人分饰两角”挑战表演边界:
杨浩良的颓废巨星形象,通过肢体语言的垮塌(如佝偻背影、浮夸舞台动作)传递过气艺人的失落感;
王春生的市井骗子则凭借方言台词、狡黠眼神塑造出底层生存的粗粝感。
二者的反差不仅制造喜剧张力,更形成“真/假”、“虚/实”的哲学对话。
2. 类型杂糅的得失
影片融合黑色喜剧(如假父冒充明星的闹剧)、家庭伦理(父子情感线)甚至悬疑元素(身份调查),但类型切换稍显生硬。例如,杨十月从调查者迅速转为合谋者的动机转折,被批缺乏足够铺垫。
3. 视觉语言的符号化表达
舞台意象的反复运用:从杨浩良的破旧练歌房到乡镇露天舞台,空间场景成为“表演人生”的视觉隐喻;
冷暖色调的对比:城市段的冷蓝色调与乡村段的暖黄色光,暗示角色从疏离到和解的情感转向。
票房与口碑的错位之谜
《假爸爸》以4053万票房收官,豆瓣5.4分的成绩印证其“争议之作”的定位。这种错位可归因于:
1. 受众分层的断裂:小镇青年对“土味喜剧”的偏爱(如王迅、包贝尔的客串)与都市观众对“深度叙事”的需求难以调和;
2. 营销定位的模糊:影片前期以“贾冰首执导筒”为卖点,却未清晰传递“社会批判”的核心主题,导致观众预期错位。
一部注定被争论的时代切片
《假爸爸》的争议性,恰恰在于它触碰了中国家庭伦理片的敏感神经——在传统父权解构与新型代际关系建构的夹缝中,如何平衡喜剧娱乐与社会批判?影片虽未给出完美答案,但其对“身份表演”“亲情资本化”的辛辣呈现,已然为华语喜剧片的创作提供了新思路。或许正如王春生在片中的台词:“假戏做多了,连自己都分不清真假”——这何尝不是对当代人身份焦虑的终极叩问?
若将《假爸爸》置于近年“中国式家庭电影”谱系中(如《你好,李焕英》《我的姐姐》),其“父子和解”的叙事是否构成对女性视角的遮蔽?当家庭叙事从“母职歌颂”转向“父权反思”,我们期待的究竟是一种怎样的代际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