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苗族鼓舞非遗传承人,对于阿朵而言,算是“回归”。
“所有人都认为我在舞台剧《天生傲骨》里会去演叶子,没人想到我演的是阿婆”。从中国初代唱跳女歌手到苗族鼓舞非遗传承人,也没人想到阿朵再次出现在观众面前,成了身兼舞台剧编剧、导演、主演三职的戏剧人。这个周末,《天生傲骨》在西岸大剧院上演。“我是我所是,因为我天生就是”,是该剧的核心台词,也是阿朵要对每一位观众说的话。一路走来,她也是这么鼓舞自己的。早期职业生涯中,她几乎没有“同行”;但是自从“回归”湘西、学习鼓舞之后,她有了“同行者”。在准备演出的间隙,她接受了新民晚报的独家专访。
1 自家阳台上的花最美
成为苗族鼓舞非遗传承人,对于阿朵而言,算是“回归”。她的家乡在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2012年,我退圈了一阵子,回到家乡,回到原生态的状态和老家的人在一起。”她从小看他们打鼓时,并没有特别的感受,但是在历经中国流行乐坛的起起伏伏,在“自己卷自己”多年之后,她再看到他们打鼓,“就像是人走了一大圈之后,才发现自家阳台上的花,最美。”于是,她还是跟随80多岁的苗族鼓舞老师洪富强学鼓。
一开始对方并不当真,“人家觉得这小姑娘好像还是个明星,看起来细皮嫩肉的,吃不了两天苦。”初学阶段,阿朵确实把自己搞得浑身淤青:“一上来打鼓的劲道,很难控制轻重,姿势也不一定到位,一不当心就挫伤、砸伤手、脸等地方。”她打了一年多。直到有一天,洪师傅问:“你可以去试试做非遗传承人。”她更来劲了,找了和她一起打鼓的姐妹们成立了一个团,名为“苗鼓十三姨”——这些女性来自各行各业,有茶农、保安、警察、全职妈妈……
于是,阿朵发现,“苗族鼓舞有着更多的可能性,需要被年轻人热爱”,能推动这一点的人不多,他(她)需要:具备这方面的知识,又有能力和决心,还需要社会影响力”。加之洪师傅年事已高,一直感叹:“我自己一个人没有办法把苗族鼓舞带得更远”——于是,她就想到了:自己。接着,她还考虑,成团表演就需要“剧场之内的观赏性”,而不是纯粹农耕时代的户外展示。为了扩大苗族鼓舞的影响力,她又自深山回到了北京。
2 打着鼓然后长出骨头
阿朵始终在思考自己的定位,处事理性,为人感性。“在台上,我是‘十三姨’的师傅,我可能打得更创新,更衍生出一些新手法;在台下,‘十三姨’里的其他人都是我的师傅,她们更符合传统的标准。”阿朵觉得,“这就是——传承。”
在深山里的5年,治愈了阿朵在流行歌坛里受的伤——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对自己提出高要求:“我是既能唱又能跳,还要自己创作歌曲的人。”在这一阶段里,她没有“同行”的意思是:“我同类竞争对手都是国际大腕儿。”确实,时至今日,中国流行音乐领域的女唱作人中,依然很少有可以同时在歌、舞、创作三个领域具备高水准的艺人,无论男女。因而,超负荷的工作量,终于让她在2012年大病一场,胸痛难忍,最后感觉被抽空了的她,归隐山林,汲取了自然、民族、家乡的力量,才逐渐复苏。
关注少数民族音乐舞蹈和非遗项目,创建“生养之地”厂牌,签约苗族情歌传承人、苗族芦笙传承人、湘西水腔传承人、布依族歌王、纳西族歌手等。他们的重量级作品,就是2021年推出的音乐专辑《天生傲鼓》。这是一张世界音乐风格的专辑,原始的鼓舞被赋予了当代的节奏和电子音乐的配器,歌词充满自信:“我是天生;我是天上盛开的梅花朵”——这也可以当作舞台剧《天生傲骨》的“前奏”。
“我们打鼓,打着打着——长出了骨头。这就是如今的《天生傲骨》。”阿朵说着,眼波流转中泛着光。
3 我是叶子我也是花朵
2025年3月16日星期天夜光杯封面
阿朵很坦诚:“所有创作者、任何艺术家,一定是从自己最亲历的感受出发,呈现出最有血有肉的灵魂。”“每一部作品”,她停顿了一下,“都是——灰烬重生的作品。”
“阿朵”这个名字是苗族、土家族地区女孩子很常用的名字:“就像是藏族女孩会取名‘’,我们苗族、土家族的女孩子都是各种‘朵’——我是叶子,我也是花儿。”阿朵说,“我可以是主角,我也可以是配角。”
尼玛
叶子,是舞台剧《天生傲骨》的女主角。她在回顾自己的人生经历时,如何从深山奔向城市,如何在城市搬砖时不适应,又在梦境中与阿婆重逢。叶子往来于都市与山间,感受到都市斑斓与竞争压力,也享受乡村神秘与山花绚丽。剧中,叶子与身穿苗族灿烂服饰的阿婆的对唱,最为撼动人心。叶子的稚嫩嗓音与阿婆充满历练的表现力形成岁月积淀的对比,悬在她俩头顶的枯枝有着猎豹的造型——能量蕴含在大自然间,也蕴藏在女性的心底。
“这是一部有关女性成长的舞台剧,”阿朵表示,“叶子也未必是花朵的配角,都是天生傲骨——那就是你相信你所是,你天生就是。”
“该剧的上半场,是问;下半场,是答;所以只看半场会找不到答案。”阿朵作为编剧、导演和主演,每天都在耗尽心力。其中98%的歌曲都是她创作的。从萌生制作舞台剧这个念头,到如今上演,中间花费了8年。真正剧组集结是半年前,“初创团队有100多人,剧组成立后也有50多人,其中包括5位非遗传承人。舞台演出涉及20多种非遗项目。”她把原生态非遗项目创编成舞台剧的过程,说得很简约:“这就好比做融合创新菜,这里、那里,多放多少花椒、辣椒……”
追问之下,她才举例:“我会待在人家家里不走,直到我们找到最合适的表达方式。”《等待的新娘》这一片段,展示了历经71次错过,终于在第72次才会合的青年夫妻的故事。这首民族歌曲的编配,阿朵找了3位音乐人,每个人都制作了8个版本,亦即阿朵是从24个版本的编曲里择一选用的,以至于有人问:“你是不是什么难干就干什么?”“我不是故意的,艺术的胃口,是会越来越大的。”她“辩解”道。《天生傲骨》一直找不到阿婆这个角色的扮演者——她要“睿智、调皮、叛逆”。最终,阿朵说,那就我上吧!“为了这出剧,我也‘熬’成了婆。”
阿朵甚至为此“发明”了一个新概念:“未来民族美学。”“一般人想到‘民族艺术’,就会本能地想到‘这是爹妈那一代的东西’或者简单一个字‘土’;但是我觉得不是‘土’而是‘酷’——世界是个圆,如果我们走到未来,也会发现原来终点就是起点。”她乐于去做“文化的翻译者”。
她深切地感受到过去自己的“竞争者”是“国际大腕儿”,也意味着自己追求的都是“舶来品”,是“瞬时的潮流”,是表面的、一时的绚丽。“我当时对自身内外的价值都很模糊,远远没有达到如今对自己的要求。”阿朵对当前的自己尚且满意,“我还没有自由到可以动用更多的资金,把《天生傲骨》完全打磨,但是我还是希望大家看到这部剧之后是受益的。”目前,该剧自上海西岸大剧院开启中国巡演,接下来还将去北京、深圳等地巡演9场。
阿朵想用四个字形容“未来民族美学”:守正创新。在这条路上,作为以非遗音乐为元素的创作人,她依然没有同行,但是有人同行——这就是《天生傲骨》这个剧组:“我是我所是,因为我天生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