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安最后一次阖上眼时,窗外的银杏叶正簌簌坠落。七十年的人生像被揉皱的报纸,最后定格在ICU监护仪刺目的直线里。那些被至亲背叛的寒意,比镇痛泵失效后的伤口更令人窒息。
再睁开眼时,缝纫机"哒哒"声惊得她指尖发颤。1995年产的蝴蝶牌缝纫机,台面上还散落着给儿子缝到一半的灯芯绒背带裤——这是三十岁那年的出租屋,也是她与丈夫签署离婚协议的前夜。
镜子里的面容年轻得陌生,祁安伸手触碰玻璃,冰凉的触感激得她突然发笑。前世就是在明天,她为了争夺孩子抚养权签下不平等协议,从此被"母亲"的身份困在方寸灶台。而此刻,缝纫机旁的电话正疯狂震动,屏幕上"李律师"三个字闪着幽幽蓝光。
"祁女士,您丈夫提出若放弃财产分割,可以每月探视孩子两次......"
"告诉周明远,"她打断对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缝纫机金属滚轮,"明天下午两点,我要带着父母出席谈判。"
窗外的梧桐树影在墙面摇晃,祁安望着衣柜里清一色的灰蓝工装,突然抄起剪刀。当布料撕裂声惊动楼下的房东时,她已把过时的外套改成了掐腰小西装,胸针是拆了儿子玩具车上的齿轮重新镀的银。
次日在律所,当周明远带着新欢推门而入时,看见的是倚在落地窗前的陌生女人。阳光在她改良过的西装领口跳跃,身后站着两位白发苍苍却腰背笔挺的老人——当年被迫下乡的父母,本该在三个月后因铁路事故离世。
"抚养权归你。"祁安将协议推过桌面,金属胸针在实木桌上划出细痕,"但每月生活费按国企技术岗标准支付,否则我会申请法院冻结你在电子厂的原始股。"
周明远错愕的表情取悦了她。前世的自己竟不知,这个凤凰男当初偷拿她设计图纸换取的专利,即将在三年后暴涨百倍。
拿着离婚补偿金,祁安在纺织厂后巷租下十平米店面。当老式缝纫机重新运转时,她将积压的的确良布头染成莫兰迪色系,做成首批拼色衬衫。三个月后,这些衣服出现在电视台民生节目里——主持人穿着她设计的西装裙,报道"下岗女工再就业典型"。
命运的齿轮在某个雨夜再次咬合。当急诊室电话响起时,祁安正踩着缝纫机赶制外贸订单。前世父母遭遇的列车脱轨事故提前了四十八小时,而这次,两位老人因为要帮女儿看守店铺,阴差阳错躲过了死亡班次。
十年后的品牌发布会上,祁安望着T台上那套以缝纫机滚轮为灵感的金属配饰,突然听见后台骚动。保安押着个醉酒男人正往外拖,那张被酒精泡肿的脸与记忆中的周明远重叠——他投资的电子厂因专利纠纷破产,而台上模特佩戴的机械齿轮,正源自当年离婚协议上划过的胸针。
谢幕时,聚光灯下的祁安抬手整理鬓发。腕间银镯叮当作响,那是用母亲当年的嫁妆熔铸的,内侧刻着新公司的slogan:经纬自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