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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期故事关键词:责备 -
他责备妻子太大意,总是忽略孩子。如果照顾小孩不是母亲的责任,还能是谁的责任呢?他自己忙于经纪人的工作,分身乏术,不可能一边在城里为了家庭生计奔波,一边待在家里照看家人,确保他们毫发无损。他就这样语调平板地念叨着,没完没了。
-前情回顾-
蓬特利尔太太的双眼灵活明亮,呈金棕色,与她的发 色相近。她有个本事,能将流转的秋波迅速投向某处,然后定定地凝望着,就像是沉浸在思想的迷宫中不能自拔一样。
她的眉毛浓密而平直,颜色比发色略深,将她的眼神 衬托得益发深邃。与其说她貌美,不如说是端丽。她的面容独具魅力,既带着坦率的表情,又融合了某种与之相反的微妙特质,举止优雅,风度翩翩。
罗伯特卷了根香烟,他说他买不起雪茄,所以只好抽 香烟。他的口袋里放着一支蓬特利尔先生给的雪茄,他想留到晚饭后再抽。
这对他来讲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他的肤色与蓬特利尔太太相近, 因为胡子刮得干干净净,这种相似性显得尤为明显。他坦率的面孔上没有一丝忧郁的影子,眼睛在夏日阳光的照耀下略显倦怠。
蓬特利尔太太伸手拿过门廊上的棕榈扇,扇起风来,罗伯特则吞 吐着阵阵青烟。两人不停地聊着天,聊着他们周围的事物,说起他俩在海中的奇妙历险——它又变得有趣起来了;谈论着风、树木和到切尼尔岛上做礼拜的人们,还有水栎树下打槌球的孩子,又说到法瑞尔家的双胞胎,她们这会儿正在弹 《诗人与农夫》 的序曲。
罗伯特讲了很多自己的经历。他还很年轻,不能洞悉世情。基于 同样的理由,蓬特利尔太太也谈了些自己的往事。两人都对对方的话题很感兴趣。罗伯特说他打算今年秋天去墨西哥挣大钱。他一直打算要去墨西哥,但总是去不成,结果一直在新奥尔良的一家商行里做小职员,因为通晓英语、法语和西班牙语,秘书和联络员的职位正好让他一展所长。
现在,他像往常一样,和母亲在格兰德岛度暑假。过去,在罗伯 特记事之前,大宅曾是勒布伦家的避暑胜地。现如今,大宅两旁建起了十来座小别墅,里面住满了来自“新奥尔良法区”的贵客们,使得勒布伦太太能继续过她悠闲舒适的小日子,这对她来说是与生俱来的权利。
蓬特利尔太太说起她父亲在密西西比州的种植园,还有古老的肯塔基蓝草县里她少女时代的家。她是美国人,身上只残留着很少的 法国血统,但似乎已经在代代相传的过程中消失殆尽了。她读了一封妹妹的来信,她的妹妹远在东部,已经订婚了。罗伯特很感兴趣,向她问起她的姐妹们是怎样的女孩,父亲什么样子,母亲去世了多久。
蓬特利尔太太将信折起时,已经是晚饭时分了。“依我看莱昂斯 不会回来了。”她望着丈夫离开的方向说道。罗伯特表示赞同,因为克莱因旅馆里有不少新奥尔良俱乐部的成员。
蓬特利尔太太与罗伯特告别,起身进了房间。于是,这位年轻人 便步下台阶,向打槌球的孩子们走去,还有半小时才开饭,这期间,他可以和蓬特利尔家的孩子们一起玩耍,他们都很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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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特利尔先生从克莱因旅馆回来时,已经是深夜十一 点了。他心情很好,兴致高昂地说个不停。蓬特利尔太太 本来已经睡熟了,他进屋时的响动弄醒了她。他一边脱衣 服,一边跟她讲他白天听到的一些趣闻、消息和流言蜚语, 还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把皱巴巴的钞票和一堆银币,将它 们和钥匙、小刀、手帕等口袋中的杂物一起堆到衣柜上。
埃德娜睡眼惺忪,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他。
蓬特利尔先生觉得很扫兴,他妻子是他生存的唯一目 标,却对他关心的事情兴趣缺缺,也不把他说的话当回事。 蓬特利尔先生忘了给儿子们带糖果和花生。不过不管 怎样,他都深爱着他们,于是他走进隔壁孩子们的卧室里 想看看小家伙们怎么样,确保他们睡得舒舒服服的。一番 查看之后,他很不满意,开始摆弄睡梦中的孩子,给他们翻身摆正姿 势。其中一个孩子蹬起了小腿,喃喃呓语,嘟囔着满满一篮子螃蟹什 么的。
蓬特利尔先生回到妻子身边,告诉她说拉乌尔发高烧了,需要照 顾。然后自己点上一支雪茄,走了出去,坐在敞开的大门边抽了 起来。
蓬特利尔太太非常肯定拉乌尔没有发烧,说他上床睡觉时还好好 的,一天都没病没痛的。蓬特利尔先生则说,他太熟悉发烧的症状 了,绝不会弄错,还跟她保证孩子这会儿在隔壁房间里病得要死了。
他责备妻子太大意,总是忽略孩子。如果照顾小孩不是母亲的责 任,还能是谁的责任呢?他自己忙于经纪人的工作,分身乏术,不可 能一边在城里为了家庭生计奔波,一边待在家里照看家人,确保他们 毫发无损。他就这样语调平板地念叨着,没完没了。
蓬特利尔太太跳下床去,冲到隔壁房间,很快又回到卧室,坐在 床沿,把头埋在枕头里。她一言不发,丈夫问话也一字不答。蓬特利 尔先生抽完了雪茄就上床休息了,半分钟不到就睡得死死的。
蓬特利尔太太这时已经完全清醒了。她哭了一小会儿,拉起睡衣 袖子擦擦眼睛,吹灭了丈夫忘记熄掉的蜡烛,然后将赤裸的双脚伸进 放在床脚的绸缎拖鞋里,走到门廊上,坐在藤椅里轻轻地前后摇晃。
彼时已过午夜。所有的度假小别墅都黑漆漆的,只有大宅的玄关 处还有些微光亮,屋外万籁俱寂,只能听到从水栎树顶传来的老猫头 鹰的呜咽声,还有那永不止歇的海浪声,现在还没有涨潮,水声就如 哀伤的摇篮曲般回荡在夜色之中。
蓬特利尔太太的眼泪汹涌而至,湿漉漉的睡衣袖子怎么也擦不干 它们。她一手抓着藤椅的椅背,一手抬起来,松垮的衣袖几乎滑落到 肩膀。她扭头把沾满泪水的脸用力埋入臂弯,大哭起来,脸上、眼睛 和手臂上都是眼泪,她擦也不擦,她已经不在意这些了。她不知道自 己为何哭泣,像刚才那样的经历在她的婚姻生活中并不少见。以前, 只要一想到丈夫的柔情蜜意,以及他对家庭一如既往的默默付出,这 些事就会变得无足轻重,然而今时却已不同往日。
一种无法言喻的压抑感从她意识中某个陌生的地方生出,使她整 个人都沉浸在隐隐痛苦之中。就像一片阴影,抑或一阵迷雾,遮蔽了 她如夏日般明朗的心。那是一种奇异而陌生的心情。她并非坐在那里 暗暗谴责丈夫,或者抱怨命运的不公,令她走错了路。她只是在为自 己好好哭一场。蚊子叮咬着她丰满圆润的手臂和赤裸的脚背,似乎在 嘲笑她。
若非那些嗡嗡作响、不停叮咬她的小淘气们驱散了她的哀愁,她 可能会在黑暗中坐上一整夜。
第二天早晨,蓬特利尔先生准时从床上爬起来,以便能赶上四轮 轻便马车,乘着马车到码头去坐汽船。他要返城工作,直到周六才会 再回到岛上来。虽然昨夜有些不冷静,但此刻他已经恢复了沉着。他 很期待卡龙德莱特街 充满活力的一周生活,因此急欲离开。
蓬特利尔先生昨天在克莱因旅馆赢了钱,他把其中一半交给妻 子。她像大多数女人一样爱钱,高高兴兴地接受了。
“这笔钱够给珍妮特妹妹买个不错的结婚礼物呢!”她一边惊叹, 一边数起钞票来,并将它们一一抚平。
“哦!亲爱的,我们要给珍妮特妹妹挑个更值钱的。”他正准备跟 她吻别,听到这话大笑起来。
孩子们上蹿下跳,抱着他的大腿,恳求他带各种东西回来。蓬特 利尔先生很有人缘,太太们、先生们、孩子们,甚至连保姆们都常常 会跑来跟他道别。他的妻子微笑着向他挥手告别,孩子们高声呼喊 着,在一片喧闹声中,他乘坐的老旧马车驶过沙子铺就的路面,消失 在人们的视线之外。
几天后,蓬特利尔太太收到一个从新奥尔良寄来的包裹。那是她 丈夫寄来的,里面装满了甘美的花色小蛋糕、上好的水果、馅饼、一 两瓶可口的糖浆,还有一大堆小糖果。
蓬特利尔太太出门在外时常常收到这样的礼物,已经习以为常 了,每回收到礼物,她总是大方地和大家分享。她把馅饼和水果放到 餐厅,将小糖果分给大家。女士们伸出她们秀丽而挑剔的手指,贪婪 地挑选糖果,所有人都说蓬特利尔先生是世上最好的丈夫。蓬特利尔 太太只好承认说,她自己也没见过比他更好的丈夫了。
—未完待续—
本文节选自|《觉醒》
作者|凯特·肖邦 著,王骁双 张爽 戴婧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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