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步举证(英国国家剧院上演的话剧,近期院线电影)这种独角戏的力量感,比多人出演更具冲击力。而独特的形式感则对演员表演有很高的要求,毕竟非独角戏的常规话剧,即使演员全程投入,在其他演员表演的过程中,至少自己还有喘息的机会。而独角戏演员,特别是这部剧里的朱迪·莫科就要非常连贯地表演下来,更何况她的语速很快,几乎没有什么气口。

语言频率较高的原因也在于,更多情节和故事的推进,都是靠朱迪一个人来传达的,通过她对其他角色语言、神态及行为的描述,让观众感受到除了眼前这个叫泰莎的女律师外,身边还有其他角色的存在,只不过他们没有以真身出现,而是靠朱迪的描述,让观众自行脑补当时的情景与画面。



另一方面,核心剧情涉及女主遭遇性侵的场面,如果是和男演员在话剧的舞台上来呈现这个过程,无论怎样表现都显得拙劣或者让人无法直视。包括在这个情节之前,泰莎也和这个叫朱利安的男人在沙发上发生过性行为。既然这些内容都是剧情的关键信息,那就干脆只通过语言来描述,效果会更好。这样的好处或者说目的,也是纯粹从一个女性受害者的心路历程出发。

同时,这个表演是一个体力活儿。除了大量的台词,朱迪要根据不同的场景和情景推动现场的桌椅等道具,来配合她的演出,还要根据人物行为在短时间内完成脱衣和穿衣的各种动作,这需要她全身心地投入这个角色和表演当中,否则就会显得手忙脚乱。



不但如此,这部剧还有一场需要让朱迪淋雨的戏,正是要表现泰莎在遭遇性侵之后的痛苦,因为其中还包括她在慌乱和焦虑中去洗澡的情节,所以从上方洒下来的水,既像淋浴花洒里的洗澡水,也可以理解为人物遭受厄运时被雨浇灌,试图想要让自己清醒过来。但也正是这个洗澡的举动,其实是毁掉了关键的留在自己身体上的证据。

还有就是刚才提及的,她和施暴者朱利安是关系暧昧的同事,他们甚至在这次施暴之前就自愿发生过性关系,这也是对泰莎不利的地方,提高了她为自己申辩的难度。不但如此,也是她自愿带朱利安回到自己家中,两人都喝过酒。这样一来,无论她如何解释,在别人眼里都会看成是酒后乱性的“小题大做”。



而更严重的情况则是,正如泰莎自己说的那样,会让别人以为她是想通过这样的“污蔑”手段去毁掉朱利安的事业。但殊不知,这个遭受性侵的女性受害者,正在拿自己的职业生涯作赌注,在法庭上反复回想当时不堪的画面,还要当众描述细节。而她看上去“自毁”式的辩护,却让自己处于非常不利的境地。

那个出现在屏幕上的782天的数字,对观众来说是不到1分钟的时间,而对于更多像泰莎一样的女性受害者来说,却是漫长的两年零52天。为了强调女性遭受侵害后面临的巨大困境,故事设定上让泰莎本身就是辩护律师,而施暴者则是与她关系暧昧的同行、同事,这种从业者的自我辩护仍然举步维艰,更何况如果是一个法律行业之外的女性,又会有怎样的遭遇?



而正是从这个自我辩护的过程中,泰莎才从受害者的亲身经历和体会中意识到法律存在的漏洞,意识到现在的法律对遭受性侵的女性受害者根本就不友好。正是她们不能也不愿描述的受害过程,成为法律针对她们的要害,会以各种不清晰、模糊不清为由驳回她们的证词。

本剧前半部分,或者说是三分之二的铺垫和推进,都是为了最后三分之一的内容做的准备,主创们重要的表达都集中于此。这部剧不但控诉法律的公正,更重要的是揭露背后的本质,向男权社会制定的规则发出挑战和质问。



虽然我们看不到更多的角色,但通过朱迪的描述,我们也能体会到法庭之上无数双男性法律从业者的眼神和举止,这和泰莎的母亲以及女警形成鲜明的对比。在可以想见的黑色和灰色服装营造的压抑法庭之上,母亲送给女儿的那件粉红色上衣是最亮眼的女性象征。

同时,作为一部为女性发声,质问男权体制的作品,结尾也没有营造“虚假的胜利”,因为在现实中,泰莎这样的女性是不会胜诉的。主创们知道作为一部话剧的责任,不是给出所谓胜利的结局就可以成功改变现实的。越是要让观众看到结局的无情,越能对比出舞台上这个处于弱势的女子体现出的那种力量。



当背后,由一个卷宗的灯亮起,到所有的灯亮起,这意味着,为了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光明是从黑暗中的一盏一盏灯逐渐亮起来的,为此还有更长的路要走。这样的一个独角戏,也是为了不让观众的注意力分散到其他角色上去,让他们始终凝视眼前的这位遭受迫害的女性,体会背后的更多深意。

在试图做减法,尝试各种极简的创作方式的当下,《初步举证》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它减去了无关紧要的部分,但仍然保持其特有的形式感。同时剧情里的很多内容却是饱满和丰富的。观众不会被“多余”的内容所影响和牵引,从而更好地理解这部作品想要表达的核心主题。也许这部话剧也如背后那样小小的一盏灯,但它的亮起,却有非同寻常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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