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编辑一件最幸福的事,就是能通过文字,在人群中相遇那些有趣、纯粹的灵魂,发现身边的美好,感知世界的良善,情不自禁被对方的精神世界和感知世界的方式所吸引。编辑乐心的文字,我常常会有这样的感觉。
这些年,乐心著有长篇小说《十八拍》,散文集《樱红蕉绿》《鹞笛》《这些瞬间那些光阴》,还给报刊写了很多散文随笔。这十多年里与她始终是编辑与作者之间的文字之交,未曾谋面却见字如晤。直到一次活动上,对方介绍说这是宜兴日报副总编冯乐心,我们彼此“啊”了一声,相视一笑,在精神世界,我们早已是熟稔已久的朋友。
乐心 眼前的她,高高的个子,齐耳短发,爽朗的笑声,她的文字也如她的眼神般清澈动人。作为一个在地写作者,她就像扎根家乡的一棵消息树,用她的文字,通报着家乡宜兴周铁镇一草一木拔节的声音,讲述着家乡土地上的家长里短、人间冷暖和侠骨忠义,那些曾经的光荣与今日的梦想。我们常常会用“会心一笑”表达人与人之间的心有灵犀,读乐心的文字,我常会与文学中的她“会心一笑”,这种精神上的共鸣和共振是多么美妙的感受,也是文学给予我们的独特馈赠。
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的《樱红蕉绿》是乐心最新出版的一本散文集,一本小书,盈盈可握,里边装着的却是一个在地写作者对家乡满满的情义。家乡时间河流上的那些浪花、那些涟漪、那些倒影,那些历史的细节,那些尘世的情怀,甚至那些漩涡,那些风高浪急,在她笔下统统汇聚成了一种诗意的存在,一种人文传承,一种人间值得。
一位周铁镇百岁老人在中秋夜给她发来短信:11点钟的时候,我们出来看月亮,天上一丝丝云都没有,此时月亮又大又圆。啊,想到我们之间的友好关系,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是怎样一幅动人的画面,又是怎样一种至高的浪漫,它让我们感受到了诗意在民间最高级的存在,而乐心,就是那个在家乡编缀诗意的人。有了这种诗意的存在和被觉知,我想,一个民族,无论历经多少磨难,她永远会乐观、坚韧,充满梦想,生生不息。
乐心和村民的诗意生活 从事副刊编辑30年,过手的名家大作不少,我也问自己,乐心的文字是什么吸引了我?
我想,首先源于她对家乡一份真诚真挚的情感,真与爱的力量最不可抵御。充盈于她笔端的对家乡发自肺腑的爱与自豪,那种对家乡一景一物、一街一巷如数家珍般的描绘,尤其是对家乡那些活泼泼生命状态的动人描述,让读者犹如打开了小镇一幅迷人的生命画卷。当历史归于尘埃,最终留在时光里的,是那一个个生命的呼吸、疼痛与努力,是他们在苦难中的坚韧,在平凡中的向善向美。乐心与她书中所描绘的乡亲们一起,建构起了以宜兴周铁小镇为中心辐射周边的一个令人肃然起敬的精神世界,无论是蒋捷、尹瘦石、沙蕾、杜夫同志这样的名人志士贤达,还是少莉与春荣、莫先生、酿酒师、说书先生、太湖边的打船人这样平凡的乡邑父老,乐心的落笔处皆回归到最朴素的人性,回归到中华文明延续几千年的价值观。她书中的人物中有对历史作出巨大贡献的,如皓月之光,更多的只是泯然众人,如萤火微柔,但闪耀在她文字中的,是他们绽放出的生命之光,让人们感受到尘世的温暖,体悟到人之所以为人的朴素道理。
其次,乐心以一个新闻记者的在场感和一个作家在文学创作中的文化体认,沉浸式记述、描绘了她的故乡,展现出了一幅缤纷多彩的地方人文画卷,这个故乡既是现实的故乡,也是文学的故乡,它们不断地交错、重叠为一种文学意象。鲁迅先生笔下的鲁镇只是一个虚拟的存在,如今它已被打造成为绍兴的主题公园,一个游人如织的文学旅游路径,而乐心笔下的周铁却是真实的存在,可以说,周铁是乐心文学作品中一个重要符号,她以一种文学的方式打开了周铁,让周铁以一种历史的荣光和当下的丰润活在文学中,活在人性里。
其三,乐心的写作为乡村书写提供了一种视角。每一个作家都在寻找一种方式进入文学,乐心的乡村书写是平视的,融入的,没有知识分子居高临下的精英感,也没有“少小离家老大回”的疏离感,更不是那种走马观花式的乡村采风、充满隔膜感的乡村掠影,她始终与小镇同呼吸,共悲喜,她笔下的每一个人物,都有名有姓、有爱有恨、有努力也有遗憾,他们在时光中老去,也在时光中活出生命的精彩。她用充满温度温暖温情的笔触,挖掘出乡村的精神和根脉,给每一个在时间流浪中的人一个可以认领的故乡。
“造船老人” 在《大船记》中,她写太湖边两个木匠出身的犟老头,一个叫戴仲华,一个叫裴永林,77岁时决定自掏腰包六七万元,打一艘江南吴地船式的扯蓬船,让船在太湖里航行。有村民提出这事不划算,老人回答:天底下就只有赚钱一件事吗?难道我们就不能有爱好,有梦想?乐心兴致勃勃地跟踪了两位老人打船、启航的全过程,文章结尾处,她笔锋一转,说:即使快80岁了,也要做一件值得的事,这让人看到了生命的荣光,看到了说话算话的可贵。这是乐心在乡村书写里常常展现出的一种精神价值,让她的写作超越了简单的乡村叙事,结晶为一种可贵的乡村文明。
好的文字是可以触摸的。在乐心的乡村书写里,她用她那支饱蘸家乡乳汁的笔,展现出这个大时代里努力生活的人们,和他们温暖、宏阔的精神世界,其中沉淀着情感、认知、思想。当乡村真正地活在时代里,而不只是活在人们记忆里,乡村才是有生命的,乡村振兴也才有了真正的依附。
薛颖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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