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二点，顾菀正对着镜子涂护肤品，和老公聊年假计划。
他们打算过完年就准备要孩子，接下来怀孕生孩子养孩子要忙三年，这可能是最后一个能自由玩耍的假期了。
手机突然响个不停，顾菀打开微信视频，看见妈妈支支吾吾半天才说：
“小菀啊，梓楠回老家了你知道吗？”
顾菀停下擦脸的手，盯着手机没说话。
妈妈叹口气说：“我就猜你不知道，下午我在小区门口看见她风风火火的，要不是我喊她，估计要装没看见我。”
“你们说话了？”顾菀揉着太阳穴问。
“说了几句。”妈妈压低声音，“她这次是送她妈回来养病的，房子买在我们隔壁小区，这也太巧了吧？”
顾菀不耐烦地把面霜盖子“啪”地按在瓶口，随手把化妆品扫进抽屉。
手机还放在桌子上开免提，传来妈妈叹气的声音：
“还有更糟心的事呢，我看梓楠脸色差得很，问了几句才知道——她妈妈被车撞成植物人，在医院躺了三个月，现在接回老家养着了。”
“植物人？”顾菀吓得手一抖，“怎么回事啊？”
电话里妈妈立刻打开了话匣子：“我跟着梓楠去她家看了，她妈妈就直挺挺躺在床上，跟睡着一样。
我们凑近喊她，拍她冰凉的手，半点反应都没有。医生说现在情况稳定了，但什么时候能醒……”
说到这儿她声音突然低下去，“怕是难了。”
“梓楠她爸现在老得吓人，头发全白了。给她翻身、喂流食的时候，手都抖得厉害。明明才过了五六年，怎么就跟换了个人。”
妈妈说到一半突然带上了哭腔，听到妈妈哭，顾菀眼睛也开始发酸。
她压低声音哄了妈妈几句，说会认真考虑，母女俩这才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后，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呼吸的声音。
顾菀盯着窗帘上的花纹发了会儿呆，转头问老公：“我要不要去看看他们？”
还没等对方回答，她又扯出个难看的笑容："你说我们怎么就走到这步了？"
什么地步呢？就是从以前天天黏在一起的好姐妹，变成现在连电话都不敢打，说话都要想半天的陌生人吗？
01
三年级时，黄梓楠从上海转学回农村老家，和顾菀成了同班同学。
班里女生总爱拉帮结派。
她们觉得黄梓楠是“城里来的娇气包”，故意不和她玩。
只有顾菀不管别人怎么说，天天陪着她。
黄梓楠爸妈都在上海打工，把她交给爷爷奶奶带。
就像村里很多孩子一样，她成了留守儿童。
顾菀妈妈心疼这个新来的小姑娘。
她让女儿天天带黄梓楠回家吃饭，渐渐地，黄梓楠就多了个妈妈。
每天放学，两个小姑娘都粘在一起写作业、看电视、说悄悄话。
到了周末，黄梓楠干脆住在顾菀家，吃饭洗澡都在那里。
顾妈妈还会帮她洗头发、换衣服，把她打扮得干干净净。
黄梓楠是个懂得感恩的姑娘。
每次放寒假暑假去上海找爸妈，回来总会给顾菀和她妈妈带小礼物。
有时候是上海特产零食，有时候是精致的小摆件，东西不贵，但都是她精心挑选的。
02
初中时两人还住在一起，每天一起上学放学。
顾菀成绩像坐火箭似的往上窜，中考直接考进县城最好的高中。
黄梓楠的分数却连普通高中都够不上，纠结了一个多月到底是读中专还是打工，最后还是跟着爸妈去了上海。
从此两个好朋友走上不同的路：顾菀在老家重点高中埋头读书时，黄梓楠已经穿着红色旗袍站在上海餐馆门口当迎宾员。
等顾菀考上大学那年，这个曾经考试不及格的姑娘，已经当上了上海连锁川菜馆的分店店长。
顾菀大二暑假从苏州坐高铁到上海找黄梓楠玩。
两人见面时差别特别明显——顾菀穿着T恤牛仔裤，背着双肩包完全是个学生样。
黄梓楠踩着高跟鞋，穿着职业套装，已经是标准的上海白领了。
顾菀在上海待了五天。
白天她就在黄梓楠工作的商场水吧写作业，无聊了就去楼下逛超市。
晚上跟着黄梓楠回员工宿舍睡觉——公司给外地员工安排了集体公寓，黄梓楠有间单人房，两人像小时候过家家似的挤在一米二的床上。
住到第三天晚上，顾菀发现不对劲。
凌晨两点手机闹钟突然震动，黄梓楠轻手轻脚爬起来，说要去库房盘点货品。
结果第二天中午十一点才回来，随便冲个澡又带顾菀去商场上班。
顾菀虽然觉得奇怪，但她向来心大，直到第五天早上买奶茶时，水吧小妹偷偷拽住她：“你管管方主管吧，她天天半夜跟那个……”
水吧小妹偷偷告诉顾菀：“黄梓楠每天晚上溜出去，其实是去见我们老板。
老板在我们宿舍旁边的酒店长期租了个房间，店里人都知道这事。
你劝劝她吧，最近老板娘天天来店里打听她，肯定发现不对劲了！”
听到好朋友做这种不光彩的事，顾菀脸一下子红了。
她把黄梓楠拽到没人的角落问话，没想到黄梓楠直接承认了。
顾菀又生气又难为情，黄梓楠却像小时候那样晃着她的手撒娇：
“别生我气嘛！这三年我过得实在太苦了，只能靠这种办法。等过两年攒够钱，我保证马上收手。要是年纪大了，想找这种机会都没人要了呀！”
之后，顾菀忙着准备各种考试，加上心里有点赌气，故意减少了和黄梓楠联系。
黄梓楠还是像往常一样，隔几天就给她发消息打电话。
两个人虽然挂着“好闺蜜”的名号，其实这几年联系时好时坏，就这么凑合着过来了。
03
四年后顾菀大学毕业，回老家县城的中学当了有编制的老师。
黄梓楠这时候已经不在川餐馆工作，跳槽到上海黄浦江边上的游轮餐厅当经理。
那年春节她们在老家见面吃饭，互相说了说现在的工作情况。
聊着聊着说起以前一起上学的快乐时光，两个人都很感慨。
这次见面让她们突然又亲近起来，之后关系变得比之前还要好十倍。
隔年五一假期，黄梓楠结婚了。
她在上海和老家各办了一场婚礼，顾菀是唯一的伴娘，跟着跑了两地忙前忙后，两人关系变得更好了。
顾菀找黄梓楠借钱，是在婚礼结束三个月后。
那年夏天她哥哥要结婚，家里想换大房子。
可旧房子一直卖不掉，爸妈把存款都拿出来了，还问亲戚借了钱，最后首付还差五万块，就让顾菀帮忙想办法。
顾菀想来想去，决定找黄梓楠帮忙。
她知道黄梓楠结婚时收了18万彩礼钱，加上娘家给的嫁妆，手头应该有钱。
本想着只是暂时周转下，等老房子卖掉就还钱。
没想到黄梓楠直接拒绝了，说老公不同意借钱。
顾菀心里有点不舒服，但转念一想：毕竟人家结婚了，钱的事确实要夫妻商量着来。
后来顾菀实在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找当时的男朋友借钱。
男朋友东拼西凑帮忙弄到五万块，这下总算凑齐了买房的钱。
交完房款后，她和黄梓楠还是像以前那样来往，谁也没提借钱的事。
可安稳日子没过多久，买房手续刚办完两三个月，又突然闹出新的麻烦。
04
过年前，住在县城的顾妈妈回村里打扫老房子，碰上了黄梓楠的爸妈。
没想到对方开口就要钱：“梓楠不让我们说的，可你女儿天天赌钱，梓楠攒的私房钱都快被她输光了！”
顾妈妈急得直摆手：“不可能！我闺女买房缺钱才找梓楠借钱，最后还没借成呢！”
黄梓楠爸妈尴尬地搓手：“赌博又不是好事，她哪会告诉你们？这事村里都传开了，梓楠为这事没少生气。”
顾妈妈赶紧给女儿打电话。
顾菀马上找黄梓楠问清楚，这才知道真相——
原来黄梓楠分三次借了12万，但不是借给顾菀，而是借给了当年说黄梓楠和老板有一腿的水吧小妹！
黄梓楠在电话里哭着说：“她抓住我的把柄了！说要告诉我家里人，我只能拿你当借口，不然那么多钱我解释不清啊！”
顾菀听得头大：“什么把柄？”
黄梓楠声音变小：“我在昆山买的结婚用的房子，是……”
顾菀马上懂了——原来黄梓楠和之前那个男的其实一直没分手，只是偷偷摸摸见面。
黄梓楠求顾菀别说出去，保证会自己和家里人说清楚。顾菀心里很乱，勉强答应了。
没想到过了好几天，黄梓楠根本没解释。过年的时候，她带着老公和爸妈直接冲到顾菀家要钱。
黄梓楠爸妈还顾着老邻居面子，说话绕来绕去。
但她老公特别凶，一进门就用手指着顾菀鼻子骂：“你这个赌鬼！”
顾菀气得脸通红，正要说话，却被黄梓楠硬拽进房间。
黄梓楠像之前一样装可怜，求顾菀替她顶罪。
她说如果说出那个小妹的名字，自己以前干的坏事都会被揭穿，现在的生活就毁了。
顾菀呆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黄梓楠根本没打算护她！
这次顾菀没再上当。
她冲到客厅，用手机把上次和黄梓楠打电话的录音全放了出来。
录音里清清楚楚说着黄梓楠傍大款、用别人钱买婚房、私吞公款的事，连她以前开店地址和那个小妹真名都曝光了。
黄梓楠直接吓懵了。
从那以后，她们互相拉黑再也没联系。
要不是今晚妈妈打电话提起，顾菀都快忘记这个人了。
05
顾菀昨晚翻来覆去睡不着，天刚亮就打电话跟同事换了班。
她买了些补品，直奔妈妈家。
这几年她哥哥嫂嫂做生意赚了点钱，给老两口买了套两居室让他们住。
两年前顾菀爸爸生病去世了，现在只有妈妈一个人住。
顾妈妈带着女儿来到隔壁小区，刚走上三楼就听见屋里在吵架。
门一开，黄梓楠父女正脸红脖子粗地拌嘴。
黄梓楠看见她们进来愣了一下，走过来低声说：“我就知道顾阿姨会告诉你。”
顾菀把补品放在桌上问：“你们吵什么呢？”
两个人都没提以前的事，故意躲着不说这样反而让气氛没那么尴尬。
黄梓楠烦躁地抓着头发：“”我不能再请假了！上海的工作还等着我。我爸非说我走了他照顾不了我妈，现在年底根本找不到保姆，要等过年之后才有空档。”
顾菀看着她蜡黄的脸和深陷的眼窝，忍不住问：“你老公不能帮忙吗？”
黄梓楠走到窗户边，从外套里摸出皱巴巴的香烟：
“早离婚了。上次吵架之后他就受不了我家里这些破事。本来都说好买了昆山房子就和那男人断干净，结果拖拖拉拉被人发现了……”
顾菀感觉喉咙发紧，突然想起件事：“对了！我给我妈请的保姆特别能干，自从我爸走了全靠她照顾。要不先让这个阿姨去你家帮忙？等过完年找到新保姆再说？”
黄梓楠把烟掐灭，高兴地看着顾菀说：“真的太谢谢你了！保姆的工资我多出一份，照顾病人太辛苦了，得让保姆干活有劲头。”
后来她们又聊了很多，还互相说了对不起。
顾菀为自己当年不管不顾说出秘密道歉，黄梓楠也为自己让好朋友替自己背黑锅道歉，说着说着两个人都哭了。
第二天黄梓楠坐火车离开时，顾菀还特意去车站送她。
黄梓楠走后，顾菀去妈妈家更勤快了。
以前每周去一次，现在隔两天就去一趟。
每次都会给妈妈带鱼肉蔬菜，也给黄梓楠爸妈带一份过去。
她还要检查保姆有没有好好照顾老人。
幸好提前和保姆说过要涨工资，保姆干活挺认真。
大冷天里每天帮方妈妈翻身，隔两天给她擦身体，五天换一次床单。
做营养粥时也很仔细，把菜肉都剁得碎碎的。
顾菀用手机拍下保姆干活的样子，直接发视频给黄梓楠看。
视频里保姆擦桌子扫地特别利索，黄梓楠在手机那头不停说谢谢。
06
转眼就到了大年三十，黄梓楠从上海回老家过年。
她给顾菀带了件厚羽绒服，给顾菀妈妈带了条软乎乎的羊毛围巾，就像她小时候每次放寒假暑假从上海回来都会带礼物一样。
过完年，黄梓楠一直待到正月十五之后才走。
临走时她皱着眉头对顾菀说：“新保姆还没找到合适的，可公司催我回去上班了。你帮我留意着点啊！”
接下来的两个月，顾菀把找保姆当成大事。
每到周末和放假，她就往家政公司跑。
可每次她挑中的人，黄梓楠总有意见：不是说这个阿姨年纪太大，就是说那个阿姨动作太慢。
最后总是说：“现在这个保姆先用着吧，等我有空了自己来找。”
顾菀心里憋着气又找不到人撒火。
她最近慢慢想明白了，黄梓楠不光嫌弃她找的保姆，连现在这个保姆的工资都等着顾菀帮忙垫钱。
过年时黄梓楠给过顾菀一个2000块红包，可市场上保姆工资要4000块左右。
不过当时保姆刚照顾黄梓楠妈妈不到一个月，顾菀没好意思提钱的事。
后来这两个月黄梓楠虽然天天催顾菀找新保姆，但每次说到工资就装傻。
顾菀想着自己以前泄露过黄梓楠的隐私挺过意不去，打算先帮忙垫着钱，结果越拖越久，现在根本要不回来了。
顾菀从劳务公司回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生闷气。
老公端着热汤从厨房出来：“还是没谈成吧？我早猜到了。”
“你怎么知道的？”顾菀垂头丧气地问
老公笑着摇头：“当年你找她借钱那事，我就看出这人品有问题。就你傻乎乎地把她当朋友，主动凑上去帮忙。
你要是不理她，她反倒占不到你便宜。你啊，当好人不够真心，想使坏又下不去手，活该被人当工具使。”
“你说什么呢？”顾菀听得迷糊。
老公把汤碗往她面前一推：“当年说好帮她保密，最后还不是你捅出去的？其实你心里也憋着气吧？气她把钱借给前同事都不借给你对吧？”
“后来知道她离婚了，她妈又中风住院，你觉得过意不去，才想出什么共享保姆的主意。
结果呢？人家根本不记你的好，就是抓着你的愧疚心理使劲使唤你。看看这两个月，你倒贴钱又出力，还傻乎乎以为两人和好如初了。”
这些话像冷水泼头，顾菀突然浑身发冷，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顾菀仔细想想老公说的话，发现确实是这样。
之前向黄梓楠借钱的事让她很生气，所以才会把黄梓楠当小三的事说出去。
这段时间天天帮忙照顾黄梓楠父母，也是因为心里过意不去。
顾菀撅着嘴抱怨：“你早看出来怎么不告诉我？看我像傻子一样忙前忙后！”
老公耸耸肩：“不让她当面恶心你，你怎么能明白呢？”
沉默了一会，老公拍拍她肩膀："其实你当初说出她的秘密，和现在帮忙照顾她爸妈，都没错。
要不是她先让你背黑锅，你也不会说那些话。现在你只要想清楚，是要继续当受气包，还是跟她彻底掰了。”
顾菀掏出手机往阳台走，叹着气说：“我才不当受气包，这次我要当坏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