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绍兴越城区的府山古墓群，最近又有考古新发现。
“我们在东汉墓后方约1.5米深处，发现了一条石块堆砌成的排水道，目前正在清理表土。从土层深度和建筑用料看，其年代应该比东汉墓更早，且规模不会小，可能又是一座战国墓。”本次发掘项目负责人、绍兴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副所长罗鹏推测。
与此同时，东汉墓旁的两座西汉墓也于3月6日进行了文物提取工作，共发现釉陶壶、釉陶瓿、青铜镜、铁器、琉璃串珠和贝壳等遗物62件。“这两座墓为土坑墓，保存较为完好，没有被盗掘迹象。从棺木和随葬品摆放情况看，可能是夫妻同坟异穴墓。”罗鹏说。
去年八月，绍兴府山口袋公园建设过程中意外挖到古墓，这里距府山西路约百米，旁边就是餐馆和游步道。“加上府山此前已发现的3座汉墓，截至目前，我们已陆续发现了29座古墓，年代从战国一直延续至清末，出土了金、银、铜、陶、瓷、琉璃等200余件随葬品。”考古人员钟校介绍。
这是继去年稽山中学发现越国王都遗址后，绍兴古城范围内的又一重要考古成果。深埋于千年古城之下的历史记忆，正随着考古工作的推进重回人间。
府山古墓群考古发掘现场
明代坐化缸保存完整，汉代金鸟羽毛清晰可见
在绍兴市文物考古研究所修复室内，工作人员赵晔、邓国玲等正在争分夺秒地修复新出土的文物，一部分被修复好的文物静静立在考古所陈列架上。
此次出土文物中一大重要发现，要数一只明代僧人坐化缸。这只坐化缸从一座明代石灰浇浆墓中挖出，缸身被石灰紧紧封护着，保存相当完整。
明代僧人坐化缸
在标本陈列室内，记者看到这只坐化缸高约135厘米、腹径约75厘米，表面绘有人物、鸟兽、花卉等图案。“类似的缸在美国费城艺术博物馆也有一只，两只缸图案基本一致，但绍兴这只图案更加繁复精美，你看缸身正面的佛像脚下，还伏卧着一只狮子。”绍兴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工作人员顾国林介绍。
两只坐化缸极其相似
缸葬是明清时期佛教界流行的一种安葬方式，一般用于寺院方丈、住持等高僧。高僧圆寂后，以盘坐的姿势被放置在一个特制的坐化缸中，缸内放入木炭、石灰、香料等物品用来除湿防腐，密封后入土安葬。由于埋葬环境及历史人为原因，坐化缸极难完整保存下来。
出土文物中年代最久远的，是一把战国青铜剑。考古人员在清理一座明清墓底部时，发现下面还压着一处战国墓。“明清墓在建造时破坏了战国墓，战国墓陪葬品只残留了青铜剑、戈各一件和少量印纹硬陶残片。遗物保存得并不完好，青铜剑断成了三截，青铜戈也仅剩下局部。”顾国林推测，这处墓可能属于一位越国将领，或是一名曾经获得过封赏的武士，“能同时用青铜剑、戈陪葬的，不会是普通士兵。”
战国墓出土的青铜剑
除了考古研究所的陈列室，还有一批出土文物正在绍兴博物馆展览。在博物馆门口“考古绍兴”展览海报上，一件小巧精美的汉代金饰成了明星展品。这件金饰呈树杈造型，枝头雕刻成鸟头，对称的树枝上各卧有一只栩栩如生的金鸟，鸟羽、树枝的纹理清晰可见。据推测，这可能是汉代神话传说中扶桑神树和太阳神鸟（金乌）形象，其造型和寓意充满遐想，吸引了不少游客围观拍照。
正在绍兴博物馆展出的汉代金饰
五米多深的耳室里，盗墓贼一连砌了四堵墙
博物馆中的汉代金饰，来自府山古墓葬群中一座东汉墓，这也是绍兴古城范围内迄今为止发现的该年代规模最大的墓葬。整座墓用花纹砖砌筑，规模宏大，建筑考究，仅主墓室残壁就高达四米。墓砖上模印精美的饕餮兽纹和几何纹图案，墓室上方巧妙利用楔形砖砌出拱形券顶，配合墓壁“四顺一丁”砖砌法，使古墓深埋地下千年仍屹立不倒。
用花纹砖砌筑的东汉墓
主墓室外，是一条4.2米长的甬道，甬道下埋着砖砌的排水沟。如此形制的墓，墓主人很可能是达官显贵。然而，墓内没有找到主人的遗骨，只剩下一些小的带红漆的木棺残片。
能否从陪葬品中判断主人身份？在甬道和墓室转角处，考古人员还发现了一间保存完整的“凸”字形耳室。“耳室一般用来放陪葬品。以这座墓的宏大规模，陪葬品必然不少。”罗鹏说。
然而，进去一看，考古人员愣住了——里面是一堵墙。拆了墙，后面不到两米居然又有一堵墙，两墙之间堆满了泥土碎砖。最终，考古人员在这间五米多深的耳室里，足足拆出了四面墙，却没有找到想象中的大批陪葬品。
“这个墓曾被盗掘过！”结合现场情况，考古人员向记者推测还原了当时的场景——某天，一个盗墓贼发现了这座汉墓，他从墓顶开了一个盗洞，进入墓中。洗劫了耳室里的陪葬品后，他又来到主墓室。眼前的主墓室里满是泥土和砖块，为了方便寻找宝物，盗墓贼对这里进行了清理。他试图将泥土运到耳室堆放，但发现堆到一定高度泥土会坍塌。于是他改变策略，由内向外堆土并砌墙，最终砌筑了四面平行的墙，最大限度地利用了耳室空间来转移主墓室的填土。在运土的同时，盗墓贼也洗劫了主墓室，最后顺着盗洞原路返回，溜之大吉。
“这人很狡猾！所有的土工作业都在地下完成，不在地面留下痕迹，从而最大程度避免被人发现。”罗鹏感慨，这种砖室墓虽然坚固，但也容易被盗墓贼发现，故考古发现的砖室墓十室九空，很难完整保留。
尽管墓室已遭到盗墓贼洗劫，但考古人员仍然仔细检查了每个角落。功夫不负有心人，借助金属探测器和对墓室内填土过筛、水洗，他们在填土里找到了少量幸存的小件陪葬品。除了在博物馆展出的金饰，还有仅一厘米长的金、银线，米粒大小的金珠，清澈透亮的水晶棋子，以及比成人掌心还小的铜钮钟等，耳室外的甬道转角处则堆放了不少残损五铢钱。虽然无法确认墓主身份，但从这些器物中，依然可以想见其生前奢靡的生活。
比成人手掌心还小的铜钮钟
发现的29座古墓里，为何没有隋唐宋元的？
目前府山发现的29座古墓，包括1座战国墓、6座汉墓和22座明清墓，这些古墓类型丰富、层层叠叠——东汉墓旁边紧挨着两座西汉墓，战国墓上面压了明清墓。“这里的土层很厚，且分层现象明显，里面古墓分布密集，每一次挖掘都像在开盲盒。”顾国林说。
考古人员在清理一座明代石灰浇浆墓（资料图）
考古人员还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六朝前的古墓数量较少，但主人社会地位一般较高；明清墓数量多，但多为陪葬品较少的平民墓；从隋代到元代之间的七百多年，则出现了明显的断层，一座古墓都没发现。
这是什么原因？答案要从府山的历史长河中去找。据东汉时期的《越绝书》载：“种山者，勾践所葬大夫种也。楼船卒二千人，钧足羡，葬之三蓬下。”由此可见，越国时期府山可能名为“三蓬”，大夫文种葬在这里后得名“种山”。
相传，越国都城由勾践小城和山阴大城构成，都城由范蠡所筑，位于今绍兴古城，其东、北、南三面城墙都为人工砌筑的直墙，唯独西城墙是依府山而建的圆墙。“作为越国王都的一部分，府山从战国时代就受到严格管控，能葬在这里的不是普通人。”罗鹏说。
到了隋朝，府山的命运再次改变。《嘉泰会稽志》记载，“隋开皇十一年，越国公杨素于种山筑城，自隋汔唐，即山为州宅”。府山从此变成了政府办公地，到宋代更是州治所在，自然也不再允许作为墓地。北宋景祐年间，府山的管理更加严格，连上山砍伐都被政府明令禁止。
一直到明代，这一禁令才逐渐放开。当时府山附近有寺庙塔院，一些僧侣和民众又开始在府山建坟，最终形成了这个形制多样、绵延层叠的府山古墓群。
绍兴拥有2500多年的建城史，但大规模的考古挖掘工作相对较少。“这批古墓葬的发现，从侧面印证了古籍中的记载，也为研究府山和绍兴古城的历史沿革、都城格局和丧葬习俗提供了重要实证。”罗鹏认为，随着考古工作的推进，这一古墓群或将带来更多发现，“文献记载文种墓位于府山西，目前府山上的文种墓只是一个纪念墓，真正的文种墓是否会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对此，不少绍兴市民也充满期待。“我经常来府山，没想到这里居然有这么多古墓。希望以后能对外开放，让大家实地去感受府山的历史。”在府山公园爬山的郑国祥对记者说。
本文来源：杭州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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