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河的暗紫色水雾终年不散,沈念赤足踩在竹筏上,看着第十万零七百二十个魂魄喝下孟婆汤。她乌木似的发梢浸在腥浊河水里,每根发丝都像被蜈蚣啃噬,这是摆渡人必须承受的蚀骨之痛。三百年来,她总在摆渡间隙望着对岸的彼岸花田——那里有株并蒂而生的双色花,像极了她与季时安成亲那日簪的芙蓉绢花。



鬼差送来阳间消息那日,沈念正替新魂梳整凌乱的寿衣。泛黄的纸笺上歪斜字迹刺得她眼疼:"季郎高中探花,尚公主为妻,腊月十八大婚。"竹篙"咚"地砸进河心,惊得彼岸花簌簌颤动,血色汁液沿着她颤抖的指缝渗进忘川,顷刻被恶鬼分食殆尽。



三百年积攒的功德碎成齑粉,沈念捏碎轮回司的玉牒,任魂魄碎片在幽冥道飘散。她没看见身后忘川突然翻涌的异象,三百年前沉在河底的婚书残片泛着金光,裹挟着季时安用双腿换来的通行令,随她坠入阳间。

重返人间的沈念落在荒废的沈家老宅,雕花窗棂间结满蛛网。她蹲在青石井边浣发,水中倒影里忽然多了双锦缎云履。抬头撞见季时安猩红的眼,他拄着沉香木拐杖的指节发白:"他们说沈家小姐三日前暴毙,可你分明..."

"季驸马认错人了。"沈念将湿发甩在肩后,水珠溅在对方绣金线的衣摆,"民女只是来拾荒的。"她转身要走,却被季时安攥住手腕,掌心温度烫得她心口发颤。

长安城最大的茶楼里,说书人惊堂木拍得震天响。沈念被季时安强拽着挤进人群,听见惊雷般的说书词:"要说当年沈家小姐死得蹊跷,花轿行至朱雀街时,那拉轿的白马突然发狂..."季时安的拐杖"咣当"倒地,满堂宾客回头,正看见他惨白着脸拽住说书老叟。

"当年给白马喂曼陀罗的,是季家老夫人!"老仆从人群里扑出来,捧着褪色的账本,"少爷您金榜题名那日,老夫人说绝不能让沈家商贾女辱没门楣..."茶盏碎裂声里,沈念看见季时安眼角滚下血泪,染红了她腕间系了三百年的褪色红绳。

暴雨倾盆而至,季时安在泥泞中爬着去够沈念的裙角:"我用双腿换孟婆指路,不是为赎罪..."话音未落,沈念簪在鬓边的并蒂花突然绽放,忘川水从花瓣间涌出,将嘶吼着"阿念别走"的男人冲得踉跄。她最后回望一眼,季时安跪在雨里的身影渐渐透明,化作彼岸花田里新生的花茎——原来孟婆说的"代价",是要他永世做她足下扎根的养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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