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竹筏已剪开漓江的绸缎。船工长篙轻点,水面漾起层层涟漪,恍若有人将整匹青罗绸浸入翡翠染缸,又在褶皱处撒了碎银。两岸群峰从水墨画卷中苏醒过来,九马画山的岩纹被朝霞镀成金线,分明是徐悲鸿笔下的奔马挣脱了宣纸,正在天地间踏云饮水。



艄公哼起桂柳小调,歌声揉碎了倒映的云絮。倏忽有白鹭掠过水面,翅尖沾起一串晶莹,惊醒了伏在青石上晒太阳的乌龟。这生灵竟不怕人,慢悠悠划动四肢,背甲上的纹路与水中藻荇交错,恍若千年时光在龟背上刻下的甲骨文。渔家姑娘撑着竹排顺流而下,竹筐里银鳞闪烁的江鱼,还带着山涧清泉的凛冽气息。

正午阳光为群峰披上蝉翼纱,青黛色山影渐次褪成螺钿般的浅碧。船过黄布滩,二十元人民币背面的风景豁然眼前,七座玲珑山峦次第排开,倒影与实景在碧波中接吻,竟分不清哪个是幻境哪个是真实。岸边凤尾竹垂首梳妆,细叶筛落的光斑在竹筏上跳着傩舞,艄公笑说这是山鬼撒落的铜钱。



暮色四合时,遇龙河送来最后一缕晚照。渔翁驾着鸬鹚船划过金色水面,竹竿轻敲船舷,黑羽精灵们便扎着猛子潜入江底。待得浮出水面时,喉囊鼓胀如酒囊,老渔人轻捏鸟颈,肥美的翘嘴鲌便落入鱼篓。这千年传承的捕鱼技艺,竟与两岸水墨山峦浑然天成,仿佛山水画卷中不可或缺的鲜活注脚。

星子初现时分,远处传来断续的芦笙。循声望去,半山腰吊脚楼的灯火次第点亮,像是仙女遗落的金步摇。船泊兴坪古镇,cmF.fqbis.coM仿佛被蒙上了一层薄纱。青石板路还留着马帮的蹄印,桂花酒香从雕花木窗溢出,与江面浮动的荷香缠绵。忽见对岸峰峦燃起流萤,原是夜捕的渔火连成星河,与天上银汉遥相辉映。



露水渐重时,江面升起乳色轻纱。那些白昼里棱角分明的山影,此刻都化作朦胧诗行。艄公熄了船灯,任竹筏在星月清辉中自在漂流。远处传来隐约山歌,不知是侗家姑娘在唱晚,还是刘三姐的魂灵仍在江上徘徊。此情此景,方知韩愈"江作青罗带,山如碧玉簪"的绝唱,不过是漓江万千风情中的吉光片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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