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居山乡20余载,味蕾渐已滋生一层川、渝风味,尤其对一些时令特色心生喜好。木姜子、折儿根、合渣、社饭,曾经哪怕被人赞得天花乱坠,我亦尝也不尝,气味怪异,口感粗糙,有甚好吃?

20余年,味蕾终被浸润,不知哪刻起,竟也觉饕餮盛宴,食之大快朵颐。这还是当年那个初至时水土不服的少年吗?这还是当年那个“远离”食此之人,惟恐口气感染的异乡人吗?

又至初春三月,草芽新绽,绿染山乡,社饭,又该提上议程。社饭,重在一个“社”,它的起源,归于祭祀。民间流传,立春之后的第五个戊日为“社日”,需祭祀土地神,祭祀之食,称为社饭。

此类祭祀,主要在土家族、苗族、侗族等少数民族盛行。我居之地,45个民族,近乎42%的少数民族人口,当然也不例外。随着时代的发展,山乡人不再冠以“祭祀”,而是称之为“过社”“拦社”,相当于过节。



社饭美味,制作却繁琐。糯米、五花(熏)腊肉、熏干的豆腐、蒜苗、野葱等食材都好说,简单方便,分分钟可解决。唯一的主角——蒿子,却并非易事。记得最初,单从形态及气味上,我以为是艾蒿,实际却不是。

本地人习惯性地称为“蒿子儿”,既然不是艾蒿,难不成是青蒿?我曾问过无数本地年长者,学名到底是啥?可终究没得到答案。他们无一例外地说,“蒿子儿就是蒿子儿,鬼才晓得学名是啷个儿。”

好吧,一个名称而已,无所谓了,有得吃就行。3月的河边、坡地旁,甚至是只要有野草生长的地方,就有蒿子儿的身影,一簇簇,一丛丛,在早春的柔风里撒欢,香味扑鼻,四相逸散。

费了老半天工夫,在河边一株一株地采了一大口袋,而后,又是一株一株地清洗干净。早年间,人们把洗净的蒿子儿放进石臼,用捣杵不断地捣,如今石臼难寻,只有靠刀,先切,后剁,重在一个“碎”,越碎越好。



纱布袋早已准备好,碎末装入,放进清水中,不断挤压、揉搓,洗去涩水,直至水色清淡。最重要,亦是最耗时的环节来了——炕干水分。我曾问,直接晒干不就行了,何必这么麻烦,花它几个小时。

答曰,“晒干的不香,只有小火慢炕,才能激发出本味清香”。开火,入锅,碎末在锅内不断翻炒。我曾笑说,“这不就是杀青。”火不能大,否则炒糊,火也不能太小,耗时且激不出味道。

社饭的所有时间,几乎都花在蒿子儿上,从采摘到最终的成品,一天的时间总还是要的。蒿子儿炕干炕香,接下来就简单多了,腊肉丁、豆腐丁、蒿子儿、蒜苗炒香,而后与泡好的糯米抖匀,上甑,剩下的,就是火候与时间。

烟雾缭绕,各香交融,怎一个美字了得。忽忆及那两年,母亲过来带孩子,也曾在过社的时候,一起去河边采蒿子儿,回来后,她对我的操作一脸嫌弃,“你这慢腾腾的,我来我来,你只说么样做。”



好吧,有妈在,我吃现成。虽然她之前从没做过,但在我的“指导”下,成品了得,即便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也尝不出丝毫外来味。只是,母亲不怎么吃,她说,“各不得熏味,要不,什么时候用老家的腊肉试试?”想法,终未成行。

那年3月底,我带着必备原材料返乡,准备让一帮素未谋面的老友也尝尝这异乡风味。时逢愚人节,他们以为我的邀请只是个玩笑,还好,都响应了召唤。只是,这次的社饭,翻车了。

老父亲在灶下烧火,甑子架上了大锅。或许是火候控制不好,或许是借来的甑子宽敞的大锅……总之,在我吃来,口感差了很多。好在,被他们称为“花饭”的社饭,最终还是被消灭掉。这顿饭,我给差评,不知他们咋样。

一晃,好多年。此刻,蒿香又起,社饭再来,香味交杂,浓郁扑鼻。升腾的肉香饭香蒿香从门缝里、从窗缝间,弥散到院坝,萦绕在曾经的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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