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聊聊美国电影《荣耀》。
片名 Glorious (2022),别名光荣。
本片改编自美国作家H.P. Lovecraft和Hazel Heald的短篇小说《超越万古/超越时代》(Out of the Aeons),首次发表于1935年《Weird Tales》杂志。
《荣耀》则将洛夫克拉夫特的神话与现代恐怖元素巧妙融合,创造出一个不一样的观影体验。
电影采用极简主义手法,所有情节都压缩在一个狭小的厕所隔间内。故事围绕一个名叫韦斯的沮丧男人,他在一个偏僻休息站的厕所里被困。通过一个神秘的寻欢洞,他与一位自称为上古神的声音展开了一场看似荒谬的对话,让韦斯面临拯救宇宙的重大选择。
电影开场,韦斯刚经历了一场糟糕的分手,漫无目的地开车旅行。宿醉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被困在一个偏僻休息站的厕所里,头痛欲裂。更让他吃惊的是,隔壁隔间传来了一个声音,声称自己是名为Ghatanothoa(简称Ghat)的上古神。
Ghatanothoa的名字非常难以发音,本尊也十分啰嗦。Ghat告诉韦斯,宇宙正面临毁灭,而只有韦斯能阻止这场灾难,否则他自己将被迫完成一个毁灭世界的使命。
最初,韦斯把这一切当作宿醉后的幻觉,但随着对话的深入,他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被困在了这个怪异的处境中。
影片的核心便是两位角色的互动,一个困在厕所里的男人通过寻欢洞和古老神祇交流。这种荒诞的交流不仅考验了韦斯的理智,也带领观众深入思考人性、宇宙的无常,以及命运的捉弄。
Ghat的存在首次出现是在停车场里,那儿生长着一朵奇异的花,表面覆盖着一层半透明的软泥。很快,韦斯意识到,这层黏糊的物质正是帮助Ghat封锁厕所的关键,直到韦斯完成他的使命,任何人都无法进出这个空间。
Ghat的形象则通过韦斯所处浴室隔间的插图得以展现。他拥有类人躯体,但胸前却长着三只眼睛,头部不再是人的模样,而是由一束蓝红相间的触手组成。每根触手上都长着一排圆形牙齿,而它们交汇的地方,则是一堆眼睛,或许还有一张代表另一张嘴的寻欢洞,也长着牙齿。随着情节发展,我们渐渐揭开Ghat的真面目:他并非像最初想象的那样是一个人类形态的神祇,而是一个庞大而恶心的存在,身上布满了触手、尖刺和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睛。
Ghat还具备了读心术,能引发幻觉,深入人类的记忆中,抽取并操控这些记忆。而他对物理世界的控制力也表现得淋漓尽致,尽管他的力量显然正逐渐减弱。如果韦斯直视他,他将变成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Ghat由H.P. Lovecraft和Hazel Heald共同创造的角色,根据他们的设定,Ghat是克苏鲁的长子。更为深奥的是,Ghat并非一个简单的邪恶存在。他是克苏鲁创造的纯粹毁灭的化身,原本是为了抹杀所有生命,恢复宇宙的“无限虚无”。
Ghat的起源也充满了纠葛。在《荣耀》中,Ghat是一个在太空中徘徊的纯粹能量体,拥有将思想转化为物质的能力。从蚀刻版画来看,克苏鲁创造类人机械生命的方式似乎就是通过这种能量的转化。然而,克苏鲁并不想要这些生物,甚至企图摧毁它们。冲突中,克苏鲁的敌人将他撕裂,而从他的血液和内脏中诞生了宇宙、星球以及生命。他的孩子们不满克苏鲁的创造,但同意在他放手之后,继续让现有生命延续。尽管克苏鲁败北,但他对人类的憎恨依旧如故,甚至创造了一个只有毁灭的存在——Ghat,以彻底摧毁一切。
Ghat的存在恰恰是克苏鲁失败的后果。克苏鲁的孩子们将他囚禁在宇宙深处,而Ghat则被藏匿于以太之间,直到遇见了韦斯。与克苏鲁的恶意截然不同,Ghat并不渴望宇宙灭亡。面对韦斯的质疑,他反而表现出对这一使命的抵触——对一个注定要毁灭所有生命的神而言,这无疑是一个令人不解的反转。Ghat坦言,他与人类的某种“联系”让他不愿继续父亲的意愿,这也是他一直避开克苏鲁的原因。然而,Ghat明白,一旦他恢复为完全的物质形态,宇宙将瞬间毁灭。阻止这一切的唯一办法,就是将Ghat带回他空灵的状态,而这一切,出乎意料,竟然只有韦斯才能做到。Ghat告诉韦斯,他必须面对并“唤醒”内心深处的某种情感,并在某个时刻,将触手伸入寻欢洞。如果你此刻和韦斯一样感到困惑,那也不奇怪,韦斯的内心与我们的疑虑是相同的。
在许多文化中,肝脏被认为是灵魂的归宿,这一观念在希腊神话中尤为显著。普罗米修斯因挑战众神,被钉在岩石上,每日忍受秃鹰啄食他的肝脏。肝脏不仅是生命的象征,它还代表着那些最黑暗的情感,比如愤怒、嫉妒、贪婪等,承载着人类最深沉的负面情绪。同时肝脏也有另一面,它与勇气、力量和热情相连,甚至在某些文化中,它象征着那些高尚、富有、快乐的人。可惜,韦斯的肝脏带着的更多是黑暗的一面,因为他并非一个我们会称之为“好人”的角色。
当韦斯拒绝冒着生命危险,捐出自己的部分肝脏以拯救整个宇宙时,Ghat对他进行了指责,认为他过于自私,应该为那些无辜的、善良的人做出牺牲。但韦斯反驳道,他认为所有的“善举”背后都有自私的动机。对他而言,没有人是完全无私的,所以他不认为自己的肝脏值得为此献出。他甚至开始讲起自己过去的故事:父亲总是因为他是家里的经济支柱而责怪母亲,直到母亲自杀,而父亲却依然认为她的死是自私的行为。韦斯的咆哮充满愤怒,却也充满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无力感。
就在他愤怒到极点时,浴室的墙壁开始出现裂缝,这种异常让他决定召唤克苏鲁来接管Ghat,结束这场恶梦般的对决。正当他这么做时,Ghat又开始挑衅他,威胁要抹去他脑海中关于布伦达的记忆。韦斯终于决定再次进入隔间,继续那令人不寒而栗的“肝脏捐献”行动,但他提出一个条件,他想再一次回到记忆中,见布伦达一面。
在那一刻,韦斯回到了他们关系的源头,也回到了他内心深处的黑暗。我们看到布伦达在他的红色盒子里发现了女孩们的照片。没错,韦斯是一个连环杀手,但他对布伦达有了感情,出于对承诺的恐惧,他终究亲手结束了她的生命。接着,我们进入了一个如梦似幻的催眠序列,Ghat的手伸入韦斯的肠道,去摘取那颗象征着痛苦与负罪的肝脏。而此时,韦斯的内心却开始幻觉般地看到他曾杀害的所有女孩,仿佛她们正回报他以相同的暴力。
当Ghat的任务完成,韦斯蹒跚着走出隔间,摔倒在地。他宣布,这一切都结束了,而他也将恢复自己的空灵形态。就在现实即将恢复的瞬间,我们短暂地目睹了Ghat那可怕的、伸手的物理形态。
原剧本由托德·里格尼和约书亚·赫尔创作,意图打造一部酷儿恐怖片。
当导演丽贝卡·麦肯德里接手项目后,她和编剧丈夫大卫·伊恩·麦肯德里决定大刀阔斧地修改剧本,将主角变直,并削弱了原本浓厚的同性恋元素。
虽然电影的舞台仅仅是一间公厕,但演员的表现很卖力。
瑞恩·昆腾完美地演绎了韦斯的内心挣扎。他时而愤怒、时而绝望,试图理智对待,又被疯狂吞噬。每一个情绪波动都真实而动人。
J.K. 西蒙斯的声音同样令人印象深刻。他将Ghat的智慧、幽默与威胁感融合在一起。尽管我们从未见过他的面容,他的声音却足以让我们感受到他的存在。
本片是在疫情期间拍摄的,J.K. 西蒙斯从未出现在片场。他和瑞恩·昆腾通过视频通话进行了数次排练。等到他们彼此熟悉了对方的台词反应后,便可以单独录制。
《荣耀》是一部在狭小空间中探讨深邃主题的电影。导演丽贝卡·麦肯德里利用有限的地点,通过视觉和音乐的精心设计,创造出一种压迫感十足的不安氛围。
浴室里的粉蓝色调,仿佛在隐喻着宇宙的浩瀚与神秘,给人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错觉。而Ghat的形象,通过令人不安的壁画传递出一种怪诞美,恐怖又奇异。
影片的对话充满了哲学的深意,涉及人类的存在、命运与责任。韦斯与Ghat的对话,远非单纯的对话,更像是一次思想的碰撞,双方都在力图让对方接受自己的世界观。这些对话引发了我们对自己存在的思考,也让我们思考人类在宇宙中的地位和责任。
不过电影改编得并不好,它未能完全捕捉到克苏鲁神话中那种不可描述、不可名状的恐怖感。尽管这种“不可描述”的感觉本就难以传达,但如果能在细节上再加以挖掘,或许效果会更好。
《荣耀》拥有一个极具潜力的概念,或许拍成一部高概念短片,它的表现会更加引人注目。
影片的对话虽偶尔带着黑色幽默,但整体上显得有些冗长且缺乏新鲜感。很多对话似乎只是为了填补时间空隙,未能有效推动剧情。尤其是Ghat对韦斯的种种解释和要求,刚开始能勾起观众的兴趣,但随着情节推进,这些对话的吸引力渐渐消退,最终变得乏善可陈。
电影的核心主题集中在“牺牲与奉献”上,然而这一主题的挖掘显得相对表面。它没有带给观众更多的深层次思考,最终使得影片在思想深度上有所欠缺。
电影结局令人震惊,也引发了关于韦斯真实身份的深刻思考。
原来韦斯是一名连环杀手,而他与Ghat之间的冲突,或许只是在他内心深处那份恐惧与罪恶的投射。这种出乎意料的结局既让人震惊,也促使我们思考人类心灵的阴暗面,思考如何面对自己的过去和罪孽。
当韦斯走出门时,自认为是拯救宇宙的英雄。可Ghat却指出,他并不是真正的英雄,因为英雄会被铭记。而韦斯呢?他注定会被遗忘,毕竟这正是他应得的命运。Ghat同样认为自己也应该被遗忘,因为他们终究只是毁灭的化身,不配在这个瑰丽的世界中存在。
韦斯最终离开厕所,因过度出血在燃烧的坑附近死去。或许这一切以韦斯的自杀告终,又或许Ghat真的有那么强大的力量,除了韦斯,得到肝脏后的他让一切恢复了正常。最终,真相留给大家自行解读。
克苏鲁极简主义,
公厕里拯救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