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一鲤&余小聚
蓝天、碧水、青草地。
“啊——”宋一鲤(彭昱畅 饰)无能狂怒,气到红温;
“啊——”余小聚(杨恩又 饰)钝感力十足,还他一声,兴高采烈。
本来还偷偷抹眼泪的我,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又哭又笑一个半小时,是《天堂旅行团》百分百沉浸的观影体验。
读书时候就被张嘉佳老师的文字虐得痛哭流涕。没想到如今长大成人再看影版,读懂更多,感触更深。
时间没有让这个故事褪色——它像一个柔软温暖的怀抱,再一次接住了那个小小的我。
一部电影的时间,回到还不是毒妇的那些年。
电影开始,宋一鲤决定去死。
挚爱的人接连离开,糊口的饭店面临倒闭;唯一一辆面包车开起来就差散架,浑身上下掏不出100块钱……
坏事一件接一件,没给他一点喘息的空间,更没人在意他正在经历什么。宋一鲤像一尾砧板上的鱼,生活是时不时就给他来上一下的刀。
越努力越不幸,越挣扎越无力,他光是呼吸都用尽了力气。一事无成,最看不起宋一鲤的其实是他自己。
他生病了,抑郁症,医生说的。
思来想去,没有活下去的理由。
宋一鲤安排好身后事,写好遗书,准备安静地向世界告别。
再睁眼见到的不是天堂白胡子上帝,而是城南医院21号床红毛余小聚。
笑起来龇牙咧嘴、跑起来手舞足蹈。很难相信,这是一个几乎被宣判死刑的脑癌患者。
和宋一鲤的麻木枯槁不同,即便病重,10岁的小女孩对世界有无限热情和好奇——
烤肠很好吃、云很漂亮、钓鱼很好玩;在医院和护士姐姐玩捉迷藏,“流落”荒郊野岭算是临时露营……
旁人看来那么值得同情的命运,小聚也能自娱自乐,嚼出甘味。
能活的人想死,快死的人想活。
宋一鲤莫名心虚,不敢直视余小聚的眼睛。余小聚童真的双眸敏锐捕捉到他的闪躲,看透他阴郁冷漠伪装下的善良柔软。
——你就不怕我是坏人?
——不是我看不起你,你真不像!
同为病友,小聚综合考量赖上了宋一鲤。等宋一鲤发现面包车里藏了个小孩,他已经成了余小聚“离院出走”找爸爸的共犯。
得到小聚妈妈的同意,宋一鲤内心深处,也想真正做成一件事再死。
于是乎,破烂的车从此承载起一个孩子的梦想与一个成年人的不甘,叮铃桄榔出发,碰撞出一曲无望与希望的二重奏。
一同上路、相互救赎的故事有许多,像宋一鲤和余小聚表达得如此轻盈克制、有说服力的却很少。
跨出医院的院墙,迈向广阔的世界。小聚日记本上的内容一点点充实,愿望一条条被实现。
脱下病号服,小聚解锁各种形象——会跆拳道的侠女,穿黑色女巫装的公主……仿佛提前看到她可能有的无限未来。
宋一鲤细节上的转变,宛如温柔刀,戳人泪腺。
小聚睡着,他轻手轻脚关上车门;小聚哭泣,他手足无措道歉;小聚从车上探头,他生怕小聚受伤……死气渐淡,溢出人味,俨然一个操心老父亲。
两个缺失的灵魂逐渐充盈完整,《天堂旅行团》在描摹一个向美向善的世界。
先看宋一鲤替小聚勾勒出世界的雏形,再看小聚用蜡笔给黑白线稿上色。
宋一鲤和他的世界逐渐从灰败变成五彩。
青山绿水间,小聚教宋一鲤跆拳道,宋一鲤笨手笨脚地折腾出几分生机。
紫色霞光中,两个孤单的人儿在世界尽头相互依偎。
落日黄昏时,宋一鲤感受到生命的重量,担心起或许小聚剩下来的时间不够多……
山河美景松动内心枷锁,人的温度燃起生的意志。
空心人宋一鲤逐渐找到活下去的勇气,替小聚,也替自己。
一个半小时的笑泪交织,感动治愈,也有赖于演员的全身心投入。
彭昱畅的哭不需要声嘶力竭,眼泪从一张没有准备好哭泣的脸上落下……
他的破碎不具备令人想要怜惜反复品味的美感,反而让人不敢直视,现实地扎人。
杨恩又是个小天才,我惊讶于她小小年纪对演戏这件事就有了成熟的思考。
有一场戏看得我泪流满面:
宋一鲤被人围殴,车上的小聚从担心恐惧,到鼓起勇气下车,再到赶跑坏人后的崩溃大哭。
情绪一点点地递进,让我被这个女孩旺盛鲜活的生命力与共情力感动到落泪。
再看被按在地上的宋一鲤,他仰起头,看到的是照进他绝望人生的光。
电影结束,我和宋一鲤都想好好活。
小人物&大世界
让宋一鲤做主角,是很危险的事。
他不帅,不强,甚至不讨喜,平凡得像街上的路人。
唯独胜在真实,胜在平凡。
现在的电影都太大了,《天堂旅行团》却很小。
小在把视角放到普通人身上,小在关注鲜少总被忽略的个体情绪与私人情感。
跟随宋一鲤和小聚的步伐,公路片叙事像串珠一样,连接起各式各样的鲜活人生。
由点到面,一个个小人物的故事又反过来圆融成大世界复杂深刻的人生况味。
泪中带笑,举重若轻,哀而不伤。
方块七(魏大勋 饰),有个很老很扎实的灵魂,一张尚且年轻的面孔却总让我幻视家中父辈——
活得磕磕绊绊,只求问心无愧。
不关注他的瘸腿,给他取了“方块七”的外号,老同学宋一鲤拐弯抹角的善意,方块七妥帖珍藏,从不敢忘。
他不会做漂亮事,一声不吭把小卖铺卖了也要借钱给宋一鲤,送他上路。
更不会说动听话,早就察觉到宋一鲤状态不对,只在告别时刻憋出嘶声力竭的三个字——扛,死扛。
质朴又实在的挂念 ,胜过再多长篇大论,将宋一鲤拽向地面。
徐晶晶(李雪琴 饰), 许多普通女孩们的真实缩影。
努力,坚定,拒绝向下的自由,一步步向上攀爬,构建梦想人生。笑得肆意,哭得痛快,会为工作焦虑,也会为被感情背叛破防。
但被打倒一次,她就站起来一次,活人气息超强,越看越像一款当代都市侠女。
偶遇宋一鲤和小聚这对临时父女,完全无法袖手旁观。
一边劝宋一鲤别整天那么“丧”,一边水和雪糕都被塞到了小聚手里。临时相遇的缘分,短暂却美好。
李树,宋一鲤和方块七的同学。
这个大多数时候出现在台词和照片里的人却成了我的意难平。
成绩最好,回乡支教,癌症过世,三个短语可以概括的一生绵延出扎实的后劲。
李树从不后悔成为一名灰扑扑的乡村老师,只要孩子们走出去的路容易一点,考出去的可能多上一点。
众生相,就这样流经着宋一鲤。像歌词里说的,他跋山涉水,遇见了月亮。
世上最多这样的人,不时遭受命运的棒喝,挣扎、努力、向前,仍不忘坚守纯粹的善良。
温柔的女摊主请宋一鲤吃炒饭;李树妻子接棒他的事业陪在学生身边;离开宋一鲤的林艺也有她的理由……
从《从你的全世界路过》到《云边的小卖部》,再到《天堂旅行团》,张嘉佳的笔下鲜少有反派。
小人物才是他创作的初心:这个世界对普通人很残忍,也许你没有做错什么,就会被打到翻不起身。
理解普通人的懦弱,看见平凡人的闪光,抚平生命的褶皱。
包容是这个慕强恐弱世界里的稀缺品质。在无数宏大叙事中,张嘉佳的故事永远温柔、轻盈,告诉我们——
你看,泥泞里从来都有盛开的花。
生长痛&心理病
其实作为书粉,一直以来听过许多“至于吗”的声音。
有人不理解宋一鲤的抑郁崩溃,更不赞同他的选择——比他惨的人那么多,怎么从未想过去死。
我们无法设身处地去感受一个抑郁症患者的心情。
但更多人需要理解的,并成为常识的一个观念是——悲伤与抑郁是无法称重比较的。
每个人内心的裂痕都有来处,每个灵魂的裂痕都值得被正视。
尤其是,总被忽略被轻视的青少年的“矫情”和“无病呻吟”。
相信很多人和我一样,读书时候一遍又一遍翻着《天堂旅行团》,盼望着盼望着班级传阅一圈后再度轮到自己。
青春期的迷茫与焦虑不知如何表达,害怕不被父母理解,却在这本书里找到了源头。
阅读更像是一次对话,汹涌的情绪被梳理、抚平——
“这些情绪是被允许”“你只是生病了”“世界上有人和你一样”的宽慰就足够孩子们喘上一口气。
感动发生在银幕内,也在银幕下;在过去,也在现在,更在未来。
09年的女孩开口便忍不住哽咽。因为生病,休学在家无法正常生活的日子,是《天堂旅行团》让她感受到了陪伴与力量。
患有躁郁症的听障少女,当年一手拿着《天堂旅行团》,一手打120,走到了十年后张嘉佳的面前。
还有从前的小读者,如今也出版了自己的书籍。
不再因自己的情绪羞耻,让青少年说出口的意义,也在让家长听见看见。
路演现场,一位爸爸的话说得全场哭成一片泪海。一句“爸爸错了”弥补了无数人少年时的遗憾。
让大众看到不被理解的“心理疾病患者”,更关注的青少年心理问题,是《天堂旅行团》电影之外的另一重意义。
走出来的宋一鲤成了可以看到的未来,从不放弃的余小聚蹦蹦跳跳给人打气。
不妖魔化疾病和患者,态度真诚且具有现实意义。
《天堂旅行团》涌动张弛着一股朴素正义与美好愿景:
人与人之间不是一条条注定平行的单行道,而是如“&”般连接、碰撞出故事与爱。
那些曾以为永不交叉的轨迹,原来会在某个时刻交织成网,接住下坠的灵魂。
请学着像小聚一样,别旁观别丧气。不要“砰”,要“出自己的一份力”。
即便微小,即便短暂,为别人,也为自己。
好好活着这件事本身,就是一场默契无言的相互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