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鹭翻飞，梯田绿绕。稻谷随风摆，鱼儿戏田间。这一幅鱼与稻相映成趣的诗意画面，在浙江省丽水市青田县已上演了上千年。
2005年6月，浙江青田稻鱼共生系统被联合国粮农组织认定为“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保护试点”，同时也是中国首个、世界首批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项目。时任浙江省委书记的习近平同志作出重要批示：“关注此唯一入选世界农业遗产项目，勿使其失传”。
20年来，青田稻鱼共生系统等一批农业文化遗产项目，携着中华民族的农耕智慧与生态思想，在世界农业史的长河里熠熠生辉。截至目前，我国已有22个项目被认定为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数量位居各国之首，农业农村部先后发布7批188项中国重要农业文化遗产，分布在31个省、市、自治区。这些堪称传统农业典范的遗产，凝聚着“天人合一”的东方智慧，蕴含着深厚的经济、社会、文化、生态、科技等多方面价值，是先民为世界农业发展作出的卓越贡献。今天的人们，秉承着“在发掘中保护，在利用中传承”的理念，不断推进农业文化遗产保护实践，为世界农业文化遗产保护和农业农村可持续发展提供了中国智慧和中国方案。
今年全国两会，代表委员们围绕“农业文化遗产保护与利用”“青田稻鱼共生系统授牌20周年”等话题进行热议，对持续推进农业文化遗产的挖掘、保护和利用工作，打造农遗高地建言献策，提出了宝贵的意见建议。
用发展眼光看待“活”的历史
“要用发展的观念看待农业文化遗产。”全国政协委员、农业农村部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专家委员会主任委员、中国科学院地理科学与资源研究所研究员闵庆文表示，“与其他类型的自然与文化遗产相比，农业文化遗产的保护、传承面临更大挑战，因为它是系统的、活态的、动态的，至今仍是当地居民主要的食物与生计来源。”
如何理解传承与发展的关系？闵庆文以哈尼稻作梯田系统为例作以阐释：“哈尼梯田具有1300多年的历史，但今天人们看到的梯田，与千年前是不一样的，当地人们会根据气候、技术、经济市场等方面的变化不断地进行调整，今天的梯田是千百年来动态适应的结果，而且这种变化依然在继续。例如，近年来由于气候暖干化和经济效益等因素的影响，一些原来种植水稻的地方正在被甘蔗、玉米等旱作物取代。从一般意义上的文物保护角度讲，这可能是对文化遗产的破坏，但从农业生产发展和农业文化遗产动态保护的角度看，这恰恰是‘活态’遗产的传承和发展。”
哈尼梯田是如此，稻鱼共生系统也是如此。从提高生产效率的现实需求角度看，如何在传承传统农耕智慧的基础上进行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在保证田鱼和稻米品质、稻鱼共生技术的前提下提高农业生产效率与效益？“应用现代科学技术、管理技术和市场营销手段，拓展农业的多重功能和多元价值，应该引起重视。”闵庆文说。
青田县农业文化遗产保护和发展中心高级农艺师吴敏芳介绍，青田与中国科学院地理资源所、浙江大学、上海海洋大学、中国水稻研究所等单位开展合作，通过建立科技创新平台，在农业文化遗产价值挖掘和多功能农业发展、稻鱼共生技术提升、水稻和田鱼种质选育等方面开展广泛合作，为稻鱼共生系统保护和发展提供了科技支撑。
产量提上去，更要卖得好。“要通过拓展农业功能和开发特色产品来提高它的生产效率与效益。”闵庆文提出。在内蒙古敖汉旗，当地人们种植和食用小米的历史已有8000年，自2012年被认定为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后，敖汉旗每年举办世界小米起源与发展会议，专家学者齐聚一堂为小米产业发展支招献策，各类媒体集中宣传，“敖汉小米”品牌已经颇具知名度；在江苏省兴化市，“种庄稼就是种风景”已经成为现实，每年4月，一簇簇金色油菜花织就“水上花海”，加上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品牌的加持，国内外游客纷至沓来，为兴化带来逾百亿元的旅游收入。
农业文化遗产并非陈列在博物馆里的古文物，而是绽放在广袤山野间、生机勃勃的有机体。推进活化利用、活态传承，我国正在走出一条农业文化遗产动态保护与可持续发展的道路。
用强化协同实现“新”的跨越
“农业文化遗产是一个复合系统，农业文化遗产保护更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工程，需要多方参与、协同努力。”闵庆文说，“其中特别应当注意的是保障农民的知情权、参与权和受益权。从事农业生产的农民是农业文化遗产的直接创造者、传承者，理应成为最主要的保护者和受益者，要时刻把农民的利益放在首位。”
小如碟、大如盆、长如带、弯如月，在湖南省娄底市新化县水车镇，8万亩形态各异的梯田依山就势，一层叠着一层，绵延而上、浩浩荡荡。
这里是全国人大代表陈梦林的家乡。“过去，许多青年外出务工，部分梯田出现荒废现象。”陈梦林回忆道，“成为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后，农文旅产业迅速发展起来，带来了一系列的正向连锁反应，比如年轻人返乡创业，紫鹊界贡米也从以前的两元一斤涨到现在的几十元一斤。”
农业文化遗产地生态良好、文化浓郁，为发展休闲农业和乡村旅游奠定了基础。北京联合大学旅游学院副院长孙业红认为，农文旅融合发展是对乡村一二三产业链的延伸，农业文化遗产地的资源禀赋借此得以充分发挥，村民也能增加就业机会，获得可观收益，从而更自觉地保护农业文化遗产，完成正向闭环。
农业文化遗产地大多处于重要生态功能区，建立农业文化遗产保护的生态补偿机制，对于为当地生态保护作出重要贡献的农民群众来说是必要之举。吴敏芳介绍，在青田稻鱼共生系统核心保护区，每年农民从事稻鱼共生每亩补助500元、种植水稻传统品种每亩补助2000元、从事田鱼原种保护每户补助3000元。
保障农业文化遗产保护利用的常态长效发展，加强顶层设计、打破协作部门壁垒同样十分关键。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决定》提出，建立文化遗产保护传承工作协调机构，建立文化遗产保护督察制度，推动文化遗产系统性保护和统一监管。
“近年来，我国在农业文化遗产保护利用顶层设计方面取得了很大成效。但因为农业文化遗产类型丰富多样，在开展保护传承工作时，涉及的相关部门和机构众多，不同的‘归口’、不同层级的相关工作会有交叉、重合，所以还需要提高管理层级，加大协作力度。”闵庆文说。
用交流互鉴共绘“和”的未来
日前，一场以中日农业文化遗产为主题的交流活动在浙江省湖州市南浔区举行。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浙江湖州桑基鱼塘系统与日本和歌山梅子生产系统的生态智慧在此交汇，共同触摸传统农耕文化的肌理，探讨可持续发展的共同命题。
“中国是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的最早响应者、积极参与者、坚定支持者、重要推动者、成功实践者和主要贡献者。”闵庆文说。
1909年，美国土壤学专家富兰克林·H·金远渡重洋来到中国，在近距离观察中国农民的生产与生活后，写就著作《四千年农夫》，在书中惊叹于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对所有重要资源的保护几乎发挥到了极致”。
个中缘由，完整而生动地保留在各个农业文化遗产地。在浙江湖州桑基鱼塘，“塘基种桑、桑叶喂蚕、蚕沙养鱼、鱼粪肥塘、塘泥壅桑”，跨越2500余年的生态循环农业模式仍在持续发挥作用；在云南红河哈尼稻作梯田系统，以哈尼族为主的各民族人民，在特殊的地理气候条件下依山就势，形成“森林在上、村寨居中、梯田在下，水流穿梭其中”的立体农业生态系统，润泽着一方百姓。
文明因交流而多彩，文明因互鉴而丰富。文明交流互鉴，是推动人类文明进步和世界和平发展的重要动力。
今时今日，因为农遗而产生的文化交流互鉴仍在不断进行。2013年，联合国粮农组织倡议有关遗产地“结对子”，以加强保护与利用的交流合作。福州茉莉花与茶文化系统和法国勃艮第大区葡萄酒生产系统、兴化垛田传统农业系统与墨西哥城奇南帕农业系统积极响应，以农遗为媒，结成两地之缘。
“在文化互鉴中，彼此共同探讨如何提高农民生计收入、保证粮食安全、减少贫困、维护生物多样性等议题，用农遗来讲好中国故事，让古老农耕文明自然地深入人心。”农业农村部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专家委员会副主任委员李先德说。
2014年，中国在“南南合作”框架下开办“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高级别培训班。2022年7月，在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大会上，中方宣布将与联合国粮农组织共同启动总金额为300万美元的第二期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项目。尼日利亚把中国传统的稻田养鱼技术作为农民增收的重要途径，在中国专家的协助下，稻米和罗非鱼的产量几乎翻了一番。
自青田稻鱼共生系统被列为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保护试点20年来，我国不断拓展农遗“朋友圈”，用好农遗“金名片”。农遗不再只是地方一隅的地域特色，而是成为连接全球、促进文化交流互鉴的坚实桥梁和美好纽带，推动着人类文明携手迈向更加包容、多元、可持续的未来。
作者：农民日报·中国农网记者杨钰莹
⬇️往期回顾⬇️
图片：青田发布、云南发布、湖南文旅、湖州农业农村
监制： 侯馨远 编辑： 杜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