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论 :壮族源流的辨析
阿素喇
按:这篇文章是在回答几个关于壮族的误解问题写成的,因而内容比较松散,谈论视角也显得凌乱。现整理修改后发于下。
壮族是一个和汉族交流很早的民族,可以追溯至先秦时期,通常认为壮族是古代百越族群中的西瓯、骆越等部族。或为燧人氏、伏羲氏后裔。主流学界三种说法:一是认为壮族是广西本地的土著民族,以花山壁画古迹和出土铜鼓为理论依据。一是认为壮族是由湖北等地南下的蛮夷民族。如清代学人汪森《粤西丛载》:“獞自元至元间方入省地,近日编于版图者,谓之熟獞,性略驯。其远者谓之生獞,梗化不可制……”。第三种观点则认为壮族包含土著,以及来往汉人的同化和混血的多元成分。普遍认为自秦攻百越后,汉族由此开始大规模南下,开启了广西并入中国版图的一统进程。之后经历唐、宋、明三朝的征服,壮族和汉族的人口比例才形成今日之雏形。
日本大阪国立民族学博物馆教授 塚田诚之 著作《壮族社会文化史研究》插图
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英法相聚占领了中南半岛(印度支那半岛),为了蚕食中国边疆,欧洲学者相继投入研究岭南各少数民族。如英国人吴遮的《暹罗史》,美国学者博士威·克·杜德的《泰族》一类著作中,均把广西广东,云贵地区的各个壮侗语系部族统一为“泰族”。英国学者琼塞的《泰国史》里也持有相同观点,并认为泰族原居住在黄河流域遭受汉族的进击,撤退到岭南以及南亚等地。这个假说虽然过于夸张,但也肯定了壮泰同源的本质。
然而殖民者的学术观点,为二三十年代泰国政府大搞的大泛泰民族主义提供了舆论炮弹,暹罗军人总理銮披汶推行“大东亚泰族联邦”政策,遂改暹罗国名为“泰国”。呼吁中国之壮族,越南之岱族,老挝的老龙族,缅甸之掸族等趋于一统。其真正之意图乃为窃取中、越、老挝以及缅甸等地的政治版图自然不言而喻。西方、泰国甚至日本人都各怀企图,这才使得起步很晚的民国学者,如徐松石、刘介等入驻少数民族研究学这一薄弱的领域。
不可否认的是壮族和泰族确实存在远亲关系,然而因为两千多年的群居交流,壮族和汉族早已高度融合,无分彼我,相比之下,经历历史的发展泰民族和壮族的区别更甚明显。
清乾隆年间 傅恒 主修《皇清职贡图》中的壮族妇女
在唐宋以前壮族仍然是落后部族社会,而在这之后,中央政权带来的羁縻州、土司制度。土司常由驻扎的军队官员担任,或者效忠中央的部族首领,从根本上巩固了汉文化领导的地位,为此包括壮族在内的少数民族都主动或被动往汉化靠拢,习用汉姓、汉服,参加科考。这类最早融合的族群被称为“熟壮”,与之相对的是野蛮的“生壮”。“熟壮”认为自己和汉人没什么区别,形成了对汉化的认同而或多或少逐步消弭了壮族的原始特征。另一方面,因为土司集团利益的倾轧,相互攻陷,土司领导之下的壮族内部甚至是分裂、互相排斥的。最具代表性的即田州岑氏(今属田东、田阳县)之间的混战。
因此壮族的身份意识是非常薄弱的,从始至终是带蛮夷的谦卑,追求汉化,或世俗化的认同,这也是为什么道教和佛教文化很轻易就占领了壮族的祭祀活动。汉文化随着中原民族的南下对壮族耕耘方式和生活方式有些很大的改进。壮族人由此深受汉文化的影响。比如借用姓氏。梁庭望《壮族风俗志》:“壮族的很多姓氏原来就是氏族的标记,隋唐以后才用近音的汉字姓来表示的。如莫姓为黄牛氏族,侬姓为森林氏族,梁姓为禾稻氏族,潘姓为游猎氏族,区姓为蛙氏族……等等”。
许多人常常困惑于,建国以前未有过有壮族的族称。实质是,壮族在汉文古籍中常以土族、蛮族、獠族、獞族等指称。但壮族人本身很少自称“獞”,也少有统一的称谓。为了区分身份的差异,一般把汉人唤作“客人”或“官话人”,自己则自称“土人”或“布僚”、“布僮”、“布土”……“布”是壮语里的“~人”的形容词。近代由獞族改写为“僮族”,因为国民政府继承改土归流政策后,力求实现民族平等,把少民带歧视性的“犭”字旁去掉。建国后周总理提议僮族改为“壮族”。而改名提议始于三十年代原广西大学校长,教育家马君武先生。“1932年,马君武博士到壮族聚居的武鸣县视察……他著文说:‘大家从来就看轻土民,苗、瑶、僮本是广西的土民,分明好好的人类,偏偏加上犬旁,比如獞人。我们应当还为人字旁,再加上一个强壮的壮字……’”(萧乾 唐侬麟《八桂香屑录》)。今台湾的异体字字典收录有<亻壯>这个字。
1965年10月12日,广西僮族自治区更名为广西壮族自治区
常见的谣传,即认为建国后为了政治目的。把很大一部分汉人划成壮族。这个说话并没有实质证据、资料的支撑(就“很大一部分”这一点而言,如哪位读者有证据能证明请提供给本人)。常常有人云:某某处某某人发现家谱,自己祖上其实是某某地而来的汉族。——大可不必太怀疑家谱,在旧时代,接受汉化就是世俗化,文明化的追求,至少对土司统治者的壮族人是把这个当做身份上升的条件。同时也不排除本是汉人移民,经历多代混居,移风易俗“壮化”的,或者本身就是壮族,因为走上仕途或商贾之路而改族谱的。
在土司时代,壮族人就是承受比流官体系更恶劣的土官压迫,从事着严苛繁重的佃农农事,大多数人是不被允许参加科举考试的。所以改族谱,攀附名流是一件这个是普遍的现象。如果仔细查看家谱,会发现这些人往往自称是来自山东青州白马县的居民,因为狄青征侬智高带来很多北方兵员屯居和驻扎(狄青领兵南下广西击败了侬智高,侬氏部族便有大规模的改姓赵一事)。另外,田州岑氏攀附东汉名将岑彭,在明代已经被官员上书奏折质疑过几次。
1942年期间出版《广西特种教育》,系统的介绍了广西少数民族
很多人误解认为壮族是新近合并几个小部族而成。事实上这这些族称只是因为生活地点不同,习俗略微差异而被当做不同族群罢了,比如在贵州省内的布依族即壮族分支之一。清代地方志《庆远府志》提及:“狑、獠,獞之别种,其饮食、婚丧、居室、服用、燕祭、皆与獞同。”民国时期虽然 没有系统的统计出少数民族的总人数。但对壮族的研究资料却不曾缺乏。如当时广西省政府的研究资料之一,1942年期间出版《广西特种教育》一书,系统介绍广西少数民族状况,提到“〔犭农〕、獠、狼、〔犭羊〕、狼、土人……种种不同之名称”。又如刘锡蕃《岭表纪蛮》:“〔犭农〕族,獞人之系派也,其音与獞语通。省志载,郝志云‘〔犭农〕语与獞语同音而稍柔,故又名〔犭农〕獞’。吾人就事实考察,如其人呼父为薄,母为拉密,天曰闷,地曰利,你曰盟,我曰古……兄曰必,弟曰侬……其语音称谓几全类獞语,可知其人确为獠獞之别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