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铲”释文明，探索“苏从哪里来”

遗址无言，实证文明演进；文物灿烂，蕴藏历史基因。近日，江苏地域文明探源工程2024年度考古成果汇报会举办，推介10个2024年度江苏地域文明探源工程重要发现。从淮河下游史前文化的发展进程到吴国的形成与发展；从汉代郡国城址演变到唐宋元明港口如何开展对外交流，参与江苏探源工程的考古学家们，正按照九大课题，稳步推行，“铲”释文明，回答“苏从哪里来”的命题，揭示江苏在中华文明多元一体格局的形成与发展中所起到的重要作用。本期“文脉”版，我们选取2024年江苏探源工程六个重要发现，从不同侧面展示江苏多元的地域文化和悠久的历史文脉。

金坛三星村：江南“古国时代”的滥觞

位于常州市金坛区的三星村遗址地处茅山和长荡湖之间，早在1985年就已被发现。1993 年至1998年，考古专家在这里进行了连续六年的考古发掘，被评为1998 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之一。可以确认，三星村遗址主体堆积为马家浜文化中晚期和崧泽文化时期遗存，年代大约为距今 6500—5300 年，总面积达到了35万平方米。

金坛三星村遗址出土的石钺

金坛三星村遗址从2022年开始，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与南京博物院、常州市考古研究所等单位组成三星村遗址联合考古队，对三星村遗址进行新一轮的考古勘探和发掘。社科院考古所副研究员李默然告诉记者，考古工作者已还原了这个“远古村落”的面貌。三星村遗址南北为自然河道，东西各有一条围沟（及古河道），构成一座大型临水聚落。遗址中部有一座面积近1万平方米的黄土台，其北侧为居住区，东南为墓葬区。遗址的墓葬数量巨大，出土遗物种类丰富，玉、石、骨器加工技艺娴熟，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一个宽达28.5厘米，是目前发现的最大的史前石钺之一。象牙、朱砂等器物则是“三星村人”通过贸易得来，堪称当时的“奢侈品”。综合考古可以判断，三星村遗址人群分化现象已出现，先民的意识形态和宇宙观渐趋成熟和复杂。“三星村”因而成为探索长江下游地区文明起源的关键性遗址，堪称江南地区“古国时代”的滥觞。

阜宁钱庄：又一处“江北良渚”

在考古界，曾存在“良渚文化北不过江”的传统观点，也就是认为长江以北不会有良渚文化遗址。2011年左右发现在兴化和东台交界处发现的蒋庄遗址改变了这一认知。此后，长江以北地区接连发现良渚文化遗址。2024年，由国家文物局考古研究中心、江苏省文物考古研究院等单位组成的考古队，又在阜宁发现一处良渚文化遗址——阜宁钱庄遗址。

阜宁钱庄遗址江苏省文物考古研究院馆员杨广帅告诉记者，钱庄遗址主体位于淮河入海水道的北河与北大堤之间。1.3方米的遗址范围内，存在良渚、战国和秦汉、唐宋三个阶段的遗存。良渚文化遗存主要分布在钱庄遗址西南部和东北部，包括土台、房址、灰坑、灰沟、墓葬、水井等，出土陶瓷器、石器和少量玉器等各类小件器物近700 件。专家推断，钱庄遗址的玉石器多在本地生产，在良渚中晚期，这里可能存在小规模玉石器生产作坊。根据出土文物分析，钱庄遗址良渚遗存应属于良渚文化中晚期，距今 4800—4300年。

值得注意的是，在钱庄遗址周边，此前发现过陆庄、苏刘等多处良渚文化中晚期遗址。阜宁靠近海岸线，钱庄遗址附近区域大约在距今6700年前成陆。杨广帅说，根据对钱庄遗址土壤里盐度的分析，钱庄遗址良渚文化遗存的消失，可能与海侵或大规模风暴有关。钱庄遗址很可能是良渚人向北迁徙过程中一处重要遗存，为后人探索良渚文化消亡之谜提供了线索。

句容茅山：大土墩里有“秘密”

一座大土墩里竟然藏着12座墓葬！这是近年来镇江考古工作者在句容茅山半岛土墩墓考古发掘中的重要收获。镇江市文物保护和考古研究所副所长李西东介绍，在句容茅山水库东北，有一座南北长约29米、东西宽约34米的大土墩。这种典型的土墩墓很容易被盗墓贼“光顾”。2006年，这座土墩被盗，警方很快就抓获犯罪分子，追缴了部分被盗文物。2022年8月起，镇江的考古专家对这座土墩墓进行了考古发掘。

句容茅山半岛土墩墓 “我们发现，这是一座典型的‘一墩多墓向心式布局土墩墓’，包含墓葬12座和器物群2处，共发现各种随葬器物600多件，大部分为陶瓷器。根据出土器物形制特征和器物组合，初步推测该土墩的年代为春秋晚期。”李西东说，土墩中发现了两座并排分布且规模较大的墓葬，这在宁镇地区土墩墓的发掘是首次发现，其他墓葬则围绕这两座墓葬营建。这些墓葬的营造方式，充满浓郁的江南土著文化特色，比如两座规模较大的墓葬均为先挖浅坑，在浅坑内铺设石块围成墓室框架，在中间铺木炭，放置随葬品，葬人后，再进行封土。 “这座土墩保存相对完整，营建考究，规模较大，随葬品也非常丰富，我们推断，位于土墩中间两座墓葬的主人，应该是吴国地方土著贵族。”

无锡吴家浜：“东周水城”的样本

2003年—2005年，无锡鸿山墓地的发现曾轰动考古界，考古发掘证实，这是一处重要的越国贵族墓地。这两年以来，无锡考古工作者对紧邻鸿山墓地的吴家浜遗址进行考古发掘，试图揭开两处考古遗存之间的紧密联系。

无锡市文物考古研究所馆员张雷介绍，2021年至2024年，他们对位于鸿山墓群东南方向的吴家浜遗址进行了两次考古发掘，发现了一号城门、南城墙中段、一号建筑基址等三处重要遗迹，出土了较为丰富的东周遗物，以印纹硬陶及原始青瓷为主。

无锡吴家浜遗址1号城门考古发掘显示，吴家浜遗址整体大致呈方形，很可能是一座东周时期的“城池”，以城墙和人工开凿的水道系统为分隔，分为内城、外城和郭城三个部分。一号城门应该是一座水门，城内水网密布，多数水道均为人工开凿，不仅满足交通需求，还具备排水和防御的功能。张雷表示，将吴家浜遗址和鸿山墓群联系起来看，两者在功能上有明确的区分。吴家浜遗址很可能是当时一个重要的生活与行政中心，而鸿山墓群则是埋葬区域。目前来说，江南地区发现的东周时期城址相对较少，只发现无锡阖闾城、苏州木渎古城等少数几处。作为近年来长江下游及太湖流域发现的东周时期重要遗址，吴家浜遗址的发现，将有助于今人了解东周时期的城市布局、社会结构、文化发展等重要信息。

苏州古城遗址：为秦“大一统”提供有力佐证

北园遗址和金城新村遗址均位于苏州市姑苏区，2023 年至今，苏州市考古研究所对两处遗址进行了考古发掘。两处遗址收获了较丰富的考古学材料，呈现出东周至秦汉时期苏州地区由多元走向一统的历史进程，为东周时期吴、越两种考古学文化面貌差异化的认识、吴国都城所在、苏州城市历史源头等问题的认识提供了新材料。其中，金城新村遗址的发掘为确定苏州古城与秦汉会稽郡城关系提供了考古实物证据，是苏州古城考古和苏州地域文明探源的重大收获之一。

北园遗址出土的“吴市”陶罐（秦）

北园遗址出土的青铜剑苏州市考古研究所所长程义告诉记者，北园遗址除丰富的东周时期遗存外，还发现了秦汉时期陶文新材料。出土的两件戳印“吴市”陶文的陶罐及组合器，是秦统一江南后的官作陶器，提供了极具断代价值的江南型秦代陶器标准器群。

金城新村遗址的重要收获之一是在江南地区发现并识别出了一批秦代文物，为苏州城市考古首次发现。特别是大量密集性叠压堆积的筒瓦、板瓦、瓦当和陶管等高等级建筑构件，在制作工艺和装饰风格上与陕甘地区秦代遗址出土相关文物特征具有高度的一致性，再结合带有右司空指向的“右”字戳印铭文等，不但为确定秦会稽郡治位于金城新村一带提供了确切考古证据，而且也是秦推行郡县制，实行“大一统”的有力佐证。

下邳故城遗址：保存2000年的冶铁奥秘

下邳故城位于徐州市睢宁县古邳镇东北，遗址于 2014 年开始调查、勘探和发掘，至 2018 年确定遗址由一大一小两座城址组成，分布面积 200 余万平方米。值得关注的是，下邳故城冶铁遗存是中国近年来发掘面积最大的冶铁遗存之一。

下邳城遗址出土铜熨斗（左）下邳城遗址出土铁凿（右）担任项目负责人的南京博物院考古研究部主任马永强告诉记者，自 2019 年起，发掘工作主要集中于魏晋——明清时期下邳故城。 2024 年，在对汉代冶铸遗存继续发掘的过程中，新发现汉代冶铸遗存3 座、夯土墙 3 道，以及魏晋时期房址、窖穴等重要遗迹。目前共发现冶炼窑炉8 座，均半地穴式，由火膛、火道、炉体和基座四部分组成。炉体保存较为完整，下有大型基座。炉体平面矩形，四壁烧结较为严重，呈深红色。每个窑炉一侧均有 4个长方形凹槽，可能为火道，中有白色凝结物现象。整个窑炉经夯打、烘烤，质地坚硬。冶铸遗存附近有房址、铁锭堆积和大量建筑构件等。此外，遗址还出土大量汉代筒瓦、瓦当、铁锭、炉具、带有窑璃的炉砖、炼渣等，尤其重要的是出土了铁犁、铁斧、铁蒺藜等农、军用制品，说明该冶铸遗存可能为军民两用，冶铸遗存年代不晚于东汉早期。

马永强介绍，根据考古发掘及文献资料，确认其为下邳汉代铁官所属作坊遗存，为研究汉代冶铁工艺、技术水平和管理模式提供了重要实物资料。

江苏省文物考古研究院供图

新华日报·交汇点记者徐宁于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