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曾经发生在广东的一则真实事例。
一个年轻小伙因路见不平,勇斗歹徒,虽然负伤,但出院后却被各种荣誉和鲜花包围,成了人人敬仰的大英雄。
谁也不会想到,就是这个被鲜花和掌声包围的大英雄,却在两年后选择以跳楼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短暂的一生……
小伙为什么这么做?难道其中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事情还得从2003年的那个冬天说起……
2003年12月27日晚9点40分许,珠海某街道一商务广场前,刚刚下班的黄女士正背着挎包朝住处走去。
当时那个时间点,街上基本看不到什么人了,黄女士借着昏黄的路灯,看了一眼时间,接着她又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就在黄女士脑海里想着待会进家门前要不要买点夜宵吃的时候,一个突然横在眼前的黑影打断了她的思路。
黑影穿着黑色风衣,头上戴着黑色帽子,在昏黄的路灯下突然这么闯了过来,黄女士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她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对方已经将她的挎包扯了过去,拔腿就跑。
那只挎包是黄女士上个月才看上的一个新款,虽然不是什么大牌,但也花掉了黄女士小半个月的工资,她宝贝的不行,现在却被歹徒抢了去,她当然心疼。
而且,包里装的还有一部分现金,最主要的是,她的手机也在里面,于是,黄女士一边喊着“站住”,一边奋力追赶歹徒。
当时黄女士穿了一双高跟鞋,再加上她平时很少锻炼,所以还没跑出多远就感觉自己跑不动了,但她嘴里仍不断呼喊歹徒将包包还给她。
可歹徒就跟没听见一样,仍自顾自往远处跑去。
就在黄女士绝望之际,她发现,上一秒还跑得飞起的歹徒却突然停住了,仔细看去,歹徒前面似乎有个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黄女士觉得肯定是哪个好心的路人要出手帮忙,暗自庆幸终于可以拿回自己的挎包了。可就在她准备加快步伐朝那边过去时,却又发现旁边多出了几个歹徒,他们不断扬手朝拦路的那个人比划着什么,下一秒,只听得一声呻吟,拦路的那个人突然蹲了下来,而几个歹徒则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中。
等黄女士赶过去的时候才发现,那是一名穿着保安制服的保安,此刻正躺在地上不断呻吟。借着昏黄的路灯,黄女士分明看到他边上有一大摊血。
“快……快报警……”倒在地上的男子一边捂着肚子,一边自顾自言语着。
黄女士知道事情不妙,但她也不敢太过靠近那名男子,只能不断大声呼喊“救命啊,沙人了!”
很快,黄女士的呼声便吸引来了其他几个路人,大家也都发现地上的男子受伤了,几乎没有犹豫,其中一个路人果断报了警,并拨打了120急救电话。
随后,男子便被送到了中山医科大学第五医院抢救,虽然送医及时,但男子因伤势太重,做了三次大手术,输了1000CC的血浆,足足抢救了3天才保住了生命。
事后才知道,这名男子是出事地点附近物业中心的一名普通保安,名叫韦兆安,广西人,在珠海打工,时年23岁。
事发时,韦兆安正在黄女士遭遇抢劫的商务楼附近值夜班巡逻,刚好迎面碰到了那名歹徒,见那人行为怪异,后面又有个女人在那喊,韦兆安当即意识到那女的可能被抢劫了。
强大的职业素养告诉韦兆安,不能坐视不理,他当即拦住了那名歹徒,并让他交出抢到的东西,歹徒却告诉他不要多管闲事,让他闪开。韦兆安不听,坚持要对方交出赃物。
也就在两人陷入僵局时,旁边突然窜出几个歹徒的同伙,他们纷纷掏出了水果刀,一边朝韦兆安不断晃动,一边警告他退到一边,不然就给他点颜色看看。
韦兆安有些气愤,他拿起对讲机准备呼叫队友时,旁边一名歹徒赶紧上前来抢他的对讲。韦兆安自然不肯让对方得逞,赶紧护住了对讲,正要说些什么时,却突然感觉背部一阵刺痛,接着是臀部,然后是大腿处。
剧烈的疼痛感让韦兆安不能正常站立,他不由自主地蹲下了身子,眼睁睁看着几个歹徒离去。随后,他终于没能坚持住,瘫倒在地,直到被赶上来的黄女士发现……
苏醒后,黄女士第一时间来到了医院,并为韦兆安端茶倒水,给她跑各种手续,支付医药费,虽然韦兆安没有成功替她夺回挎包,但韦兆安见义勇为的精神打动了她。
韦兆安所在的保安公司知情后,也及时安排了同事过去医院照护他。医院方面得知韦兆安受伤的真相后,也是主动给他免去了10万元的治疗费用。
当地市政府在知道韦兆安的光荣事迹后,更是授予了他“见义勇为”二等奖证书,同时也带去了1万元的现金奖励,并安排记者记录报道韦兆安的事迹。
接下来的日子里,有不少当地热心群众有感于韦兆安见义勇为的精神,均自发到他所在医院看望,同时也给他带去了各种锦旗、鲜花、补品,堆得韦兆安床头都放不下了。
一时间,一个籍籍无名的小保安一下子成了珠海当地见义勇为的大英雄,享受着无数殊荣和鲜花的包围,这是韦兆安的光辉时刻。
但这种种光环是韦兆安被动接受的,他后来也说过,当初自己路见不平完全是出于自己的正义心和职业素养的需求,他从没想过通过见义勇为这件事去捞什么好处,享什么待遇,一切都出自他的本心,与功名利禄无关。
住院那段时间,看着每天奔入病房的那些络绎不绝的热心民众,以及各种锦旗、鲜花,韦兆安心里感觉很不自在,他也曾告诉这些人,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而且遇到这种事,随便一个人都不会袖手旁观,让众人不要过度关注他。
尽管如此,除了黄女士那边经常来医院照护外,依旧有不少民众和记者前来访问他的事迹。
不仅如此,韦兆安当时所在的保安公司更是承诺,让他安心养伤,不管他住多久的院,公司一直都会为他保留工作岗位。
韦兆安很要强,他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并没有周围人说的那般伟大,他只不过是在特定的时间做了自己该做的事而已,他不想让自己过度曝光在聚光灯下。
所以在住院2个多月的时候,他就主动找到了医生,问自己什么时候能出院。
医生告诉他,他之前的伤势很重,尤其是背部那一刀直接扎穿了他的一段直肠和小肠,最少还需要2个月的静养。
考虑到自身安全,韦兆安又坚持在医院待了2个月,2个月刚过,他又找到医生,表示自己不能再住院了,必须出去工作。
医生复查了一下韦兆安的伤口,告诉他基本已恢复,但是不能进行幅度过大的体力活动,最好还是再住一段时间的院。
可这次,韦兆安说什么也要出院。
韦兆安为什么这么急着出院?难道是热心民众的探望已经让他受不了了?
其实,这个原因也有,但还不是主要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韦兆安已经住了4个月的院,期间,虽然医院给他减免了一部分医药费,黄女士一家以及当地政府也给了他一定补偿和奖励,但总体来说,仍有一部分医药费需要他自己出。
可这是治病养伤不得已的支出,身体也是韦兆安自己的啊,他就这么不在乎自己的健康?
其实,韦兆安不是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他有他的难言之隐……
韦兆安是广西人,他上面还有个精神不正常的姐姐,他是老二,他还有弟弟(当时也在珠海打工),他父亲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民,母亲患有严重的肾病,奶奶又有重度高血压,关键是他还有个90多岁的太奶奶卧病在床。
可以说,韦兆安的家里除了他的父亲、他和他的弟弟之外,其余人常年都离不开药物或必要治疗,家庭环境复杂艰苦,这让韦兆安觉得自己在医院多躺一天,就等于是多浪费一天的医药费,他想把这些钱省下来给家里常年离不开药的家人用。
此外,他不喜欢那些媒体频繁采访报道他,其中一个原因自然是他觉得这些人小题大做了,让他不自然。
当然,还有一个比较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担心媒体的过度曝光会让他远在广西的家人知道他的事情,从而为他担心。
所以,在他住院不久,他的弟弟前来探望他时,他就对弟弟讲,一定要替他保密,千万不能让家里人知道他的事,不仅于事无补,还会给家人增添不必要的伤悲和担心。
一开始,弟弟还不理解他,想着他见义勇为的事是好事,是正能量,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况且他还受到了政府的表彰,登上了当地报纸,这对于普通人来说是莫大的殊荣,一般人想要宣扬还没机会呢,可韦兆安倒好,一心想要深藏功与名。
直到韦兆安将自己的心里话告诉了弟弟后,弟弟这才答应替他保密,不让家里人知道。
之后,在韦兆安的坚持下,医院还是让他出了院,但在出院前,医生千叮万嘱,让他回家后一定要注意静养,非必要不做有负担的体力活,如果感觉哪里不舒服,及时来医院复诊。
出院后,韦兆安直接搬去了弟弟的出租房,他打算先在弟弟那休养一段时间,之后再返回原来的保安公司上班。
可住在弟弟出租屋的那段时间里,韦兆安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煎熬和痛苦……
当初,医生百般劝阻韦兆安出院,曾提到了一个令人揪心的事实,那就是韦兆安之前的伤口实在太深,虽然经过医护人员的全力抢救,命是保住了,但那些伤口以及伤口给周围器官带来的损伤和后遗症则需要一个漫长的时间恢复。
韦兆安不听劝阻提前出院,他那些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很有可能撕裂感染,从而造成二次伤害,其带来的后遗症更是难以预料。
果然,搬去弟弟出租屋后不久,因为弟弟白天要去上班,韦兆安难免要做些上床、下床或者其他动作,这就造成部分伤口有轻微发炎的征兆,虽然后来韦兆安买了一些消炎止痛的药涂好了,但每当阴雨天的时候,他之前的那些伤口就会莫名的瘙痒甚至刺痛。
除了身体上的不适外,更让韦兆安备受煎熬的是精神上的压力。
彼时,见哥哥韦兆安一时半会也没法工作,他弟弟压力倍增,更加勤奋了,每天早出晚归地打工。
之前,家里还有三个劳动力,父亲、自己和弟弟,现在自己刚出院,担子一下子压到了父亲和弟弟身上,自己却只能整天待在狭小逼仄的出租屋里望着天花板发呆,不仅不能挣钱,还要花钱,韦兆安感觉度日如年。
他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过下去了,于是,他冒着旧伤复发的风险,一个人离开了弟弟的出租屋,回到了原先的保安公司上班。
值得一提的是,韦兆安所在的保安公司不仅遵守了之前的承诺,答应给他保留工作岗位,而且看到韦兆安回来了,甚至主动将他调换到了其他事务相对轻松的部门。
在公司看来,这对韦兆安是一种照顾,但韦兆安似乎并不领情,他早已适应了原先的岗位,突然调岗反而让他不适应。
最主要的是,他不想周围人用一种同情怜悯的目光看他,他曾经也是个身体健全、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只不过是受了一次伤住了一次院而已,他决心要靠自己的能力吃饭,而不是别人的施舍。
韦兆安有骨气,想法也没错,但他还是低估了自己身体痊愈的情况。
重新回到原先的岗位后,韦兆安依旧像之前一样值勤、巡逻,可由于突然增大的体力活动,韦兆安的身上悄悄出现了不可逆转的粘连性肠梗阻后遗症,严重时,韦兆安甚至都不能正常排便,平常走路时甚至都要稍微弯着点腰走路,有时说话声音大了点或者突然的咳嗽,都会感觉到胸腔有明显的疼痛感。
有一次,韦兆安在上班过程中因腹内疼痛突然倒地,人虽然没有晕过去,但也半天起不来,之后还是一名路过的同事将他送去了医院。
一番检查下来,医生告诉韦兆安,由于他不注意休养,现在内伤带来的后遗症愈发严重,并且有的后遗症是不可逆转的,医生建议他赶紧住院治疗。
这回,韦兆安有些害怕了,在弟弟的劝说下,他还是住进了医院,他也想好了,先配合医生治疗,等出院后再加倍工作把住院花的钱挣回来就是。
可一段时间后,韦兆安感觉自己身上的疼痛感好了许多,他便又有了要出院的想法,并且是谁都劝不动的那种。
无奈,弟弟只能再次将他接回自己的住处。
回到弟弟住处后,韦兆安的心性发生了一些变化,他觉得自己不能再胜任保安的工作了,保安是保一方平安,现在他连自己都保不了,又怎么保别人呢?
可不做保安又能做什么呢?当初他和弟弟都是没读多少书就跑出来了,后来正是因为没有文凭和技术,他才干起了门槛最低的保安工作,弟弟也好不到哪去,跟着别人做装修。
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尽管有些沮丧和茫然,但这时的韦兆安依旧相信自己还年轻,只要自己勤快点,总能找到合适的工作。
然而,当别人知道他受过重伤这件事后,竟没有一家公司愿意要他,这让韦兆安备受打击。他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即使是短暂的睡着了,也总会梦到家人被病痛折磨时的样子。
不到半年时间,韦兆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来,原先他有140多斤的体重,后来仅仅只有90多斤。
看到韦兆安这个样子,他的弟弟也很难受,但他还是劝慰哥哥,让哥哥好生休养,自己会更加努力赚钱,并劝哥哥实在不行就还是去医院住一段时间。
韦兆安知道,在医院住着,哪怕不吃不喝,一针药不打,也是要花钱的,他坚决不去。
这时,弟弟灵机一动,建议他找一找那个黄女士,毕竟哥哥就是为了黄女士受伤的。
韦兆安听后更是连连摇头,他表示自己从进医院到出院那阵子,黄女士一家人已经出钱出力了,他不可能再去找人家帮忙。
弟弟又建议哥哥拿着之前他获得的那些证书、奖状去找当地政府部门,让他们帮忙再弄些补贴。韦兆安依旧是摇头,对他来说,那些荣誉是他见义勇为行为的一种肯定和鼓励,并不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博取同情和补助的门票。
而韦兆安也不是表面清高,之后,他趁弟弟上班的工夫,偷偷将自己见义勇为获得那些证书全装在了一个塑料袋里,然后放行李箱最里层锁了起来。
话虽然说得很硬,但是伤痛带来的后遗症是不以韦兆安的意志转移的,之后的日子里,韦兆安时常被后遗症折磨。
为了减轻病痛,韦兆安虽然没有去医院,但是他还是选择了相对便宜的中医针灸,到后来,为了节约,他甚至自学针灸给自己扎针。
2005年8月1日这天,韦兆安突然接到了老家父亲打来的电话。电话里,父亲告诉韦兆安,让他叫上弟弟,放下手头的工作,尽快往家赶,说是母亲快不行了。
韦父语气急促,且声音里带着一股哽咽,韦兆安知道,自己和弟弟必须要赶回去了,不然可能连母亲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告知弟弟后,兄弟俩当天下午就踏上了回老家的火车。
在火车上,韦兆安甚至还和弟弟通气,让他一定替自己保密,弟弟一边落泪,一边点了点头。
到家后,兄弟俩和父亲一起将母亲送到了医院,一番抢救下来,虽然母亲那边脱离了生命危险,但韦兆安却突然晕倒在了医院。
等他醒来后,医生告诉他,他患有严重的肠梗阻及肠黏连,必须尽快转到条件较好的市医院治疗。
也是通过医生之口,韦兆安的父亲这才知道韦兆安之前受过重伤,甚至在韦兆安昏迷的时候看到了他身上伤口愈合后的疤痕。
韦父陷入了沉默。
而病床上的韦兆安却在思考,倘若转到市医院,就意味着自己还是得住院,住院就要花钱,现在母亲刚刚脱离危险,后面指不定还要进医院,自己怎能在这关键时刻消耗家里的财力呢?
于是,韦兆安说什么也不去市医院,但就在这时,一旁沉默的父亲却突然开口了,他问韦兆安身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那些后遗症又是怎么回事。
韦兆安见瞒不下去了,这才将自己之前的经历告诉了父亲。没想到,父亲听后虽然没有生气,但也没有安慰韦兆安的话语,只是劝他有病就要治,先转到市医院去,费用的问题,他自会想办法。
当时韦家一贫如洗,韦父除了去借,又哪里有别的好办法呢?
可借遍了所有亲戚,最终也只借到了两千多块钱。看着一筹莫展的父亲以及满眼茫然的弟弟,韦兆安头一次感觉到自己是个累赘了。
8月5日中午,韦兆安趁弟弟去外面买饭的工夫,一个人爬上了窗户,打开玻璃,从19楼一跃而下。
就这样,昔日被所有人称道的大英雄,在鲜花凋零,掌声散尽后,以这种方式离开了这个世界。
当初,韦兆安和弟弟离开老家去了繁华热闹的珠海,希望通过自身努力改善家里条件,让生病的母亲、姐姐、奶奶和太奶奶有钱治病,不曾想,中间因见义勇为负伤留下后遗症,致使自己也成了家里的拖累。
其实,韦兆安还是过于悲观,在他走投无路时,他完全可以听从弟弟的建议,去有关部门申请补贴和帮助,因为只有活下去,才能创造更多可能。
在韦兆安去世后,珠海红十字会及众多热心群众再次给予了韦家一定慰问金和帮助,也算是送了英雄最后一程。
值得一提的是,韦兆安生前曾被弟弟问过一个问题,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还会当那个见义勇为的英雄吗?
韦兆安的回答是:“如果时间倒流,我依然会挺身而出,因为那是对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