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全国两会,《改革与创新杂志社》第一时间聚焦文化、出版等领域的代表、委员,他们扎实履职尽责,积极建言献策,期待通过自己的声音,关注问题、激发思考、主动作为,为助力文化强国建设作出贡献。
全国政协委员,民进中央委员,百花文艺出版社总编辑。其主编的《小说月报》《散文》多次获得国家期刊奖,其策划出版的图书多次荣获中宣部及中国作协重要奖项,近年来,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的《草木志》《江山如此多娇》《驮着魂灵的马》分别获得“五个一工程”优秀图书奖、鲁迅文学奖及全国少数民族创作骏马奖。汪惠仁善于将出版及文化艺术实践的心得应用于文学批评,他为《散文》杂志先后写过近300篇卷首语,以其言简义丰,在中国散文界有着显著的影响力。
作为全国政协委员,我的履职范围,偶尔也会逸出本岗,但在总体上,是立足文学出版本岗,在全民阅读及出版行业普遍性问题上调研进而提出建议与提案。
关于全民阅读的路径、成效,这几年,专家们谈了很多。基于作为政协委员的履职见闻及30年文艺出版的本岗经历,我想就未来文学生产的理想生态的建立,谈谈全民阅读的意义。未来良性的文学生产生态是什么样子呢?我想,是更为充分的多元性、民间性及在非财政供养条件下的持续的创造性。而这种理想化文学生产生态的实现,并不是天然必然的,它需要得到全民阅读实践在空间拓展及推广姿态上的转变——即全民阅读当助力文学自治能力的提升。以下是我参与全民阅读活动的两点体会。
一是重思想交流而非观念单向灌输。当代生活、当代人的个体生活经验及生命体验,当代人的发现与表达,极大丰富了我们的阅读空间。在这种情形下,任何观念的单向灌输都是可笑的,不仅辜负了气象万千的时代,也辜负了文艺民主的原则。例如,去年,我与全国的残疾人作家、天津听障人士等进行了阅读及写作交流。对我来说,这样的机会值得珍惜——虽说这项活动被主办方称为残疾人作家进修班,我倒是真实不虚地觉得,这恰恰是我进修学习的机会,也是向残疾人作家致敬的机会。我既是被邀请去的讲课者,同时也是倾听残疾人作家诉说的听讲者。
残疾人写作者,绝不是被动地等着我们去“开导”的人群。现代文学叙事里都有一个“我”字。身体健康的人因为行动与生活的便利,早已习惯了与世界发生表面上广泛的、蜻蜓点水般、浅尝辄止的联系,这个“我”字,在多数情形下,在被健康的肉体所挥霍,被信息的泡沫与浪潮所掩埋。而对于残疾人士来说,这个“我”字,通常得到了充分的尊重。因为“我”与世界的连接方式遭受重重阻碍,残疾人士不得不“步步为营”,不得不磨砺出“万水千山只等闲”的气概。所以,优秀的残疾人作家在对世界的深度认识上,每每能够作出自己独特的贡献。假如我们面前只有一条路,那就坚定地走下去,一直走到世界深处,在世界深处,找到那个自己想要的“我”。那个“深处”,既是“我”的,也是世界的、全人类的——那我们就实现了一种奇迹般的写作——由个体以致广大,致广大而尽精微。
二是面向未来的文学自治能力的培育。对文学而言,全民阅读的最大功效,就是培育国家公民自我发现与自我表达的能力。在这个层面,有大量的工作需要我们去做,并且需要在这个过程中,逐步形成 “政府-市场-社会-个人”多方协作的系统性自觉。在有利于呵护未来文学活力的阅读推广事项中,可参照的榜样不妨放眼全球,不必局限于我们自己的一点经验。社会性民间性文学公益机构的运行方式、文学期刊及独立书评体系的改革、城市文学节、出版机构联盟自发式书展以及公共图书馆社群使用功能的真正唤醒等实践案例,全球各国在全民阅读不同的方向上,都有值得我们借鉴的地方。另外,驻校作家及高校创意写作,也是有利于全民阅读及写作水平提升的有效办法,这一方面,中国早就在做,只是要克服一些形式主义、实用主义以及对名家无休止依赖的问题。
我在履职期间关注的另一方面,是针对深挖出版行业价值,以及针对出版行业普遍存在和关心的问题展开调研进而提出建议、提案。我比较侧重于出版行业市场规范秩序的建构,即使问题关涉行政意义上体制机制,我也不回避。前年,关于图书市场网上销售深陷恶性内卷以致图书定价失效的问题,我给出的是立法路径,以区别泛泛意义上的行政临时性干预;去年,关于文学出版与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深层关联,我提出专门的提案,其中,既有对文学出版价值的深挖,也有可操作性的措施建议,被相关部委及行业协会采纳,并在逐步落实中。
今年我关注的话题比较多。我对文化领域的非遗传承和人工智能技术应用很有兴趣。春节成功申遗,让“非遗” 这一概念如燎原之火,在中国各阶层中广泛“点燃”。然而,随着热度持续攀升,随之而来的非遗非理性泛化、过度商业化现象,着实值得我们警惕。在生成式AI的运用上,我一贯强调优先使用本土产品,这并非出于狭隘民族主义立场,而是本土人工智能与本土文化历史、现实实践在深层逻辑上能够相互理解。DeepSeek横空出世,在文本主题深读开掘、创意呈现上,能提供强大的建议能力。而此时,出版人绝对不能就此躺平,沉沦于“方便”,出版人的理想主义人文光辉及身体力行的品格绝不可丢弃,事情做得更好才是我们对自己的要求。
当然,我最关注的话题,还是文艺及文艺出版。因为这是关系文化强国、思想解放的话题,而其中的文艺活力问题、文艺民主问题、人的叙事问题都关联着保障制度及运行机制。三个层面构成我的系统性思考:将保护文艺创新创造的活力,放到文化强国相关事项的突出位置。积极营造可持续、给予人民和文艺家良好预期的良好文化生态;将扎实落实学术民主与文艺民主,放到激活解放文艺活力相关事项的突出位置。文化文艺的管理应该给文艺创作留下尽可能宽阔的空间,将自身的职能由管控转化为服务;将文化建设着眼于人落脚于人这个重要原则,放到保障实现学术民主文艺民主诸原则的突出位置。在当代中国,应该达成一个共识:文艺天然的活力来自于不再将人工具化的“人的叙事”。(张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