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陈中复制的“经远”舰模型。
“经远归来”展，海军史学者陈悦现场讲解，受到观众欢迎。
来自“经远”舰的舰体残骸。
文/图王国平
“仿佛触摸到了‘经远’舰的舰体，同英雄舰长林永升对话、见证‘经远’官兵浴血奋战英勇抗敌、倾听陈京莹烈士诵读绝笔家书，心灵受到强烈震撼。”不久前，海军大连舰艇学院航海系原主任陆儒德教授在参观完“经远归来”展览后，写下这样一段观展感受。
“经远归来”展由大连博物馆为纪念甲午海战130周年，于2024年底举办。该展以沉没在大连海域的北洋海军“经远”舰为核心，通过这艘军舰的航迹串联起中国近代海防的一段历史。
这是全国首个以单艘军舰为主体的甲午战争历史展。展览中，来自“经远”舰的舰体残片、殉国将士的笔墨遗物，完成了对甲午海战的多维展示。该展开创了甲午战争展览的新范式——以考古实证为基，通过对沉舰文物与人物故事的双重解码，突破传统战争题材的宏大叙事模式。以“经远”舰为时空坐标，将家国命运、地方情感与个体生命熔铸为一体，在钢铁残骸中唤醒沉睡的海魂，最终完成对历史记忆的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
大主题中的“经远”史诗
“经远归来”展，七年磨一剑。
2017年，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90周年，也是人民海军发展史上非常重要的一年：先是4月26日，我国首艘国产航母“山东”号在大连造船厂下水；紧接着6月28日，首艘055型万吨大驱在上海江南造船厂下水……作为甲午战争的主战场之一，大连成为媒体关注的焦点。
有感于这样一个历史性的变化，大连博物馆（当时名为大连现代博物馆）馆长姜晔组织策展了主题为《圆梦——从北洋铁甲到航母舰队》的展览。该展以北洋海军基地选址大连旅顺，到人民海军两艘航母相继在大连下水的120余年历史为叙事背景，通过近代以来中国海军发展的历史，反映中华民族克服重重困难追求强国梦而不懈努力和奋勇抗争的精神。因其新颖的角度和陈展语言，该展荣获第十五届（2017年度）全国博物馆十大陈列展览精品推介精品奖。
展览期间，著名海军史学者陈悦受邀前往大连，围绕“北洋海军与大连”这一主题进行学术交流。看完展览，陈悦建议，“圆梦”展很好，但在大连乃至辽宁地区，还没有一个有关北洋海军、甲午海战或甲午战争的专题展览，大连地区与北洋海军和甲午海战关系密切，大连博物馆可以考虑相关主题策展。
2018年9月，国家文物局宣布对位于大连庄河海域一个铁质沉船残骸进行考古调查，后确认该舰为北洋海军甲午海战沉舰“经远”舰。“经远”舰的发现，是继“致远”舰之后，我国水下考古工作获得的又一重大成果。消息发布后，引发社会热议。姜晔立即赶到庄河，登上考古作业船，仔细查看了“经远”舰出水文物，并与考古队深入交流。
姜晔和陈悦一直在谋划的甲午展也有了更清晰的思路：何不围绕“经远”舰做一个精品展？目标明确后，撰写展陈大纲的任务由陈悦担任。位于中国近代海军摇篮福州马尾的中国船政文化博物馆为展览提供了大量素材，船政学堂的衍脉——福建船政交通职业技术学院担负了“经远”舰模型的制作工作。
时间到了2024年，甲午海战爆发130周年，历时7年策划打磨的展览终于与观众见面。
开展当天，“经远归来”四个金色大字从红绸布中逐渐露出，一艘沉舰的史诗也随之显现：沉没海中120多年的“经远”舰重新被“发现”，如游子归来。首次系统展出的舰船残片、主炮台铭牌、铜缆绳环等珍贵遗物，不仅填补了甲午海战研究的空白，更通过沉舰“归来”的意象，将湮没海底的悲壮历史重新拉回公众视野，赋予历史以触手可及的真实感。
大历史中的本土情怀
“经远归来”展分为“大治水师”“铁甲快船”“铁血骁骑”和“永志不忘”四个单元，从海军建设、舰船技术、战争细节到历史反思，层层递进：19世纪60年代后，近代中国将建立近代化的海军视为挽回海权、求取国家自强的途径，并开始了重要的实践。1875年，清政府筹建中国第一支近现代意义上的海军——北洋海军，设立基地、培养人才、添置舰船，颇具规模。1887年，由德国建造的“经远”舰加入北洋舰队，成为主力舰之一。在1894年9月17日爆发的甲午黄海海战中，这艘钢铁战舰上的将士奋勇作战、壮烈殉国。最终该舰沉没在大连海域。
对大连来说，“经远归来”有着特殊的意义。
从2014年开始，国家文物局开始在黄海海域展开甲午海战沉舰调查。经过连续10年的工作，在辽宁黄海海域相继发现了“致远”“经远”“超勇”“扬威”等舰，在山东威海湾发现了“定远”“靖远”“来远”等沉舰。
考古证实，只有“经远”舰沉没在大连海域。在沉没之地大连庄河黑岛镇，百年来一直流传着有关“经远”舰的历史记忆。
1922年编撰的《庄河县志》“兵事”栏下，第一项就是甲午之役，文中记录了庄河人所见、所闻的“经远”舰沉没过程，还记载当地人“集资为（‘经远’舰管带林永升）公建祠，招公及士卒之魂以祭之”，这座祠也被称为“永升祠”。永升祠，既见证了那段惊心动魄的海战历史，也见证了庄河人质朴、厚道的民风。《庄河县志》中，还称林永升“诏封镇海侯”。但史料记载，清政府对林永升并无诏封镇海侯一说。这应是源于当地的民间传说。
在展览结尾的“永志不忘”单元中，通过发掘庄河地方志与民间记忆，强化了地域情感共鸣，将国家叙事与地方记忆紧密结合，使展览兼具全国性历史意义与地方文化认同的双重价值。
大海战中的人物精神
“但尽忠不能尽孝，忠虽以移孝作忠为辞，而儿不孝之罪，总难逃于天壤矣！”1894年，在写完最后一封信后，“经远”舰驾驶二副陈京莹随舰队开拔。
1894年9月17日，在中日黄海一战中，陈京莹随管带林永升战死疆场。这是陈京莹两封甲午家书中的一封。展陈中，站在那封未写完的家书前，参观者透过墨迹，可以真切感受到战事的紧张，以及一位年轻军官奔赴战场的决心。
相较于传统甲午题材展览，“经远归来”更注重对人物的展示，从而构建起跨越时空的情感联结。
“经远”在历史上虽不如“致远”舰知名，但其作战之壮勇，实与“致远”舰无二。海战中，两舰结成同一小队，在“致远”舰沉没后，“经远”舰遭受敌舰围攻，“以一敌四”。
海战后，清廷以林永升“争先猛进，死事最烈”，下旨以提督例优恤，追赠太子少保，其子孙世袭骑都尉兼一云骑尉，这一恤赏仅次于“致远”舰管带邓世昌。
除林永升和陈京莹的专门介绍外，展览中还有首次展陈的“经远”舰帮带大副陈策的家书。这一线索来源于中国甲午战争博物院副院长王记华的最新发现和研究。
个体人物之外，还有群像。比如由陈悦提供、首次在展览中出现的天津水师学堂驾驶班第一届毕业生的合影。甲午海战时，北洋海军各舰上的中级军官多为这一届学生。“经远”舰驾驶二副陈京莹和枪炮二副韩锦，以及冰心的父亲、“来远”舰二副谢葆璋等，均是这一届的同学。
为了让公众更了解“经远”舰和这群人，展览配套了多场学术活动，陈悦的讲座《碧海同舟——“经远”舰官兵群像》，更是座无虚席。展览中还有一份特殊的名录。一整面墙的展陈，上面列出了目前能找到的“经远”舰上战死将士的名单，这也是学术界最新的研究成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