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4日,德国国旗在柏林国会大厦前飘扬。图片来源 视觉中国

作者 朱亦凡

深陷经济萎靡和乌克兰危机左右夹击中的欧洲,迎来了一次决定未来几年政治走向的选举:由于社民党、绿党和自民党三党组成的“交通灯政府”在2024年年末未能通过议会不信任投票,号称欧盟“顶梁柱”的德国于2月23日提前举行了联邦议会选举。

这次选举的投票率突破80%,创造了两德统一以来的新高。最终,由弗里德里希·默茨领导的联盟党得到28.6%的政党票,成为联邦议会第一大党。右翼色彩鲜明的选择党以20.8%位列第二,上一届执政的社民党和绿党得票均有所下降,分别得到16.4%和11.6%。左翼党较上届迎来反弹,得到8.8%的选票,最后一席由代表石勒苏益格和弗里斯少数民族的南石勒苏益格北部选举协会获得。

同时,由于自民党和莎拉-瓦根克内希特联盟均倒在5%的“门槛”前(德国法律规定,政党得票率高于5%才能进入联邦议会),本次大选中总计有超过13%的政党票作废,这一数字已经连续两次上涨——2017年大选时还是5%,2021年则是8.6%。如此多的作废选票使组阁的难度大大降低,相比上一届联邦选举,德国政坛的碎片化程度有所减轻。选择党和联盟党虽然得票率之和不及50%,在联邦议会中的议席总和却占比达57%。理论上,联盟党与选择党、社民党中任意一党合作就可达到席位多数,组成执政联盟。

这样的结果,也让德国的主流政党和建制派松了一口气:选择党支持率上涨早已体现在民意调查中,并不让人意外,但若是选择党以外的政党组阁困难,就会加剧德国政治的不稳定性,给民粹势力可乘之机。德国各大政党早就有不成文的约定:不接纳极左或极右翼政党进入执政联盟,从而为德国政坛立起了一道“防火墙”。现在,选择党只拿下了全部议席的1/4,剩下的政党合作形成多数派看起来不是难事。

事实上,由于过去3个月里的一系列事件和变动,主流政党的选项并不多。选前,联盟党中的基社盟领导人马库斯·索德尔公开表示不希望联盟党中的“老大哥”——基民盟与绿党合作,左翼党则在2025年1月末对联盟党大加挞伐,因为后者与选择党一起投票通过了一项限制移民的议案,左翼党认为此举是突破防火墙的危险行为。

在主流党派为选票明争暗斗的情况下,一旦联盟党和社民党无法达到过半议席,就意味着必须再度组成三党协力的执政联盟。过去4年,奥拉夫·朔尔茨领导“交通灯”政府的教训表明,三党联合执政极度脆弱。幸而有5%门槛的限制,几个小党派此次未能进入议会,一共只有6个政党在联邦议会有存在感;换句话说,基民盟只需要心无旁骛地与社民党谈判组阁,就避免了与被姊妹党领导人排斥的绿党进行合作的尴尬,也不用央求刚刚痛骂了联盟党一顿的左翼党出手相助。

然而,对默茨和主流政党来说,挑战刚刚开始。如今的德国处于内忧外患之中,经济长期未能摆脱深度衰退,工业生产没有提振的迹象,特别是制造业的采购经理指数连续24个月低于荣枯线,更不用提亟待解决的乌克兰危机和美国的贸易战威胁。德国制造业和其他主要产业对过去的“交通灯”政府怨声载道,希望有丰富企业工作经验的默茨解决问题,让德国制造“重新伟大”。其实,默茨的回旋余地很小,他领导的基民盟没有拿到足够的多数席位,甚至只是以联盟党历史上第二差的选举结果成为联邦议会第一大党,在两德统一后的历次选举中,成绩仅好于2021年。

更令人不安的是,选择党的强势崛起意味着德国几乎分裂,主流政党的地位持续受到严重冲击。

对比2021年到2025年德国联邦议会选举的变化,可以发现今年首次有民粹反建制政党成为第二大党,以至于联盟党和社民党的同盟很难像过去那样被称为“大联合政府”。原东德地区已经被选择党化为一片蓝色“海洋”,与在原西德地区占主导的联盟党分庭抗礼,社民党的地盘则缩成了几个小点。

选择党是2025年选举中得票涨幅最大的政党,得票率整整翻了一番,增加的议席数量也是最多的。这个党派超过20%的得票率,意味着每5名德国选民中就有一位投给了选择党。相比之下,另一个赢家联盟党在民调中一度达到30%的支持率,投票后的实际表现却略不及预期;左翼党在选举前两周逆势上扬,从在5%生死线上徘徊的状态一路猛冲,挤掉自民党和莎拉-瓦根克内希特联盟,但仍未达到2017年的成绩。

很多人相信,选择党的壮大源于德国的移民问题。过去两个月间,德国发生了多起袭击事件,马格德堡市、阿沙芬堡市、慕尼黑市、柏林市……主流政党大多赞成修改现行的移民政策,但修法面临的困难要比大多数人想象中更大:如何让限制移民的法律条款不违反欧盟法院裁决?如何协调德国和欧盟的边境检查?进一步讲,假如德国准备遣返境内的阿富汗籍寻求庇护者,如何与塔利班掌权的、至今没有与德国建立正式外交关系的阿富汗打交道?

其他一些问题也非常棘手:如何获得更多元化的能源进口渠道?假如德国准备恢复核能、重启核电站,需要投入多少资金,会不会得不偿失?以及,如何在美国与俄罗斯和谈、即将减少在乌克兰投入的情况下,靠欧洲自己单独抗衡俄罗斯?假如欧洲要给乌克兰更多支持,就需要更多的资金,德国如何在拿出更多资金的情况下平衡预算?朔尔茨在早先的慕尼黑安全会议上建议修改德国宪法中关于国家债务的条款,实属无奈之举。如今,难题交到了默茨手中。

不仅如此,欧洲在人工智能等科技革新中处于弱势地位,已被美国和中国甩在身后。毫无疑问,默茨有着以德国总理身份领导欧洲追赶的雄心,他将跻身法国总统马克龙、英国首相斯塔默、美国总统特朗普和俄罗斯总统普京之列,还要与欧尔班、梅洛尼等欧洲的“刺头”打交道。外有地缘政治威胁,内有民粹虎视眈眈,德国掌权者在混乱中迷惘,在寒风中飘荡。

(作者是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博士研究生)

来源:中国青年报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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