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岗哨上飘着细雪,班长递来的搪瓷缸还带着余温。我永远记得那个冬夜,老班长拍着我冻僵的肩膀说:"甭管将来脱下这身军装多少年,只要号角一响,咱们爬也要爬回战位。"十年过去了,连队食堂的红烧肉是什么滋味早已模糊,可这句话就像烙在骨头里的番号,总在夜深人静时在血液里沸腾。


前两天在菜市场遇见转业的老排长,他正把刚买的芹菜往电动车筐里码。寒暄时说起南方汛情,这个当年在演习场吼声震天的汉子突然红了眼眶:"看见视频里泡在水里的迷彩服,这双手就痒啊。"他摊开掌心,那里还留着单杠磨出的老茧。我们相视一笑,都在对方眼里看见了跳动的火苗——那是不曾熄灭的兵魂。

去年郑州暴雨,战友群里突然蹦出一条定位。照片上是二十几个穿着旧作训服的中年人,正在齐腰深的洪水里转运群众。带头的王班长早些年跑运输摔坏了腰,此刻却像当年扛沙包堵决口那样挺直了脊梁。没有动员令,没有集结号,当城市变成汪洋,那些生了锈的军用水壶、磨破边的战备包自动出现在最需要的地方。超市老板追着要给矿泉水,他们摆摆手:"老班长教过,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小区新来的保安老周总爱在值班室擦他那枚三等功奖章。有天夜里抓小偷,他一个战术擒拿把年轻人按在墙上,动作干净得不像五十六岁的人。"肌肉记着部队教的招式呢",他笑得憨厚,可我知道他柜子里还备着打背包的带子。就像千万个退伍兵,他们或许不再穿军装,却永远保持着冲锋的姿态。

清明去烈士陵园总能遇见熟人。去年见到李教导员带着儿子擦拭墓碑,小男孩踮着脚模仿父亲敬礼的姿势。当年在雷场救下整排弟兄的工兵连长,如今化作石碑上的烫金名字。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每次抚摸冰凉的碑文,都能听见血脉里的誓言在轰鸣。那些永远年轻的战友,用生命在我们灵魂里刻下了永恒的归队密码。

夜市烧烤摊上,几个转业兵哥划拳的声音总比旁桌响亮。他们笑骂着谁当年武装越野总掉队,转眼又为抢着买单差点动手。老板娘说这帮人每次喝完酒,总要把桌子擦得像军营床铺一样锃亮。或许在常人看来只是市井里的寻常热闹,可当过兵的人知道,这是刻进骨子里的纪律在闪光。

最近总梦回新兵连,班长的呵斥声混着晨跑的脚步声格外真切。醒来摸着发福的肚腩哑然失笑,可衣柜底层熨烫平整的旧军装时刻提醒着:有些烙印,岁月洗不掉;有些承诺,时光冲不淡。我们分散在工厂、农田、写字楼,像撒进人海的钢钉,平时静静潜伏,一旦祖国召唤,瞬间就能聚合成无坚不摧的装甲洪流。

超市促销员张姐手机里存着女儿军训的照片,她说看见孩子站军姿的样子就想起自己当通讯兵的日子。出租车刘师傅后备箱常备抢险工具,"习惯了,当汽车兵那会儿养成的毛病"。这些散落人间的星星之火,随时准备汇成燎原之势。因为我们都清楚,那六个字不是口号,是融进骨髓的基因,是千万退伍兵用青春淬炼的钢铁契约。

此刻窗外月光正好,仿佛又见连队走廊那盏长明灯。若有战,召必回——这是我们对青春许下的庄严承诺,是穿越时空的军令状,是亿万退伍军人用一生守护的无声誓言。当集结号再次吹响,你会在钢铁洪流中看见数不清的"老兵",他们眼中有星辰,脚下有山河,血脉里奔涌着永不褪色的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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