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看《进步班》,真是看得“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进步班》是鹅厂制作的一档综艺节目。
该节目着重讨论“什么是合格的演员”这个严肃的话题。还邀请李成儒、章子怡、饶雪漫等担任表演指导老师和嘉宾。
但昨天这期节目看下来,着实令人坐立不安。
为啥?
因为一档考验演员“演技”的节目,却根本不谈表演技巧。那一大帮有名或者无名的演员,他们所关心的,无一不是“怎样才能出名?”、“什么样的热搜更容易出圈?”、“为什么他(指某顶流男明星)跟别人炒CP就能红,而我跟他就不行?”……
曾经在《演员请就位》节目中说出“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如鲠在喉”等辛辣名言的李诚儒,面对当下年轻演员们普遍存在的浮躁状况,也只能露出无奈的苦笑。
这让我愈发想念一个已经被大家所遗忘的演员。
他一生都没演过主角。
他长得也不算好看。
他在电影界的名气,也不大。
但他的演技,却着实令人叹服。
而且他的表演方法,更应该成为电影学院表演班的“教科书”,值得大力推荐。
可是,自从他走后,我们就很少再看到,像他这样对“表演”如此忠心耿耿的演员了。
他叫安震江。
一个把演戏看得比自己的生命更重的好演员。
一位真正的凭实力让大家所折服的“表演大师”。
他走了,已经有48年的时间了。
在他之后,虽然也有很多演员,都表达过对他的崇敬。
但却没有一个人能够成为他。
因为现在这个“短平快”的时代,诱惑实在太多了。
今天,雅清就想给大伙讲几个关于安震江的小故事。
也许听完之后,你会有和我一样的体会——他的消失,绝对是当今娱乐圈的悲哀和损失。
一、因为热爱,所以就算被骂,也很欢喜
我觉得演员分两类。
一类是将这份职业,当成了易出名、捞钱快、攀附权贵的跳板和资本。
我们现在所看到的那些所谓的“明星”,哪一个不是这样的类型?
但也有一类演员,他们是真的热爱表演,并将其当成“艺术”来追求。
所以他们不图名利,只将“成就角色”,当成毕生所愿。
比如安震江,就是这第二类人中佼佼者。
他爱演戏,爱到什么程度呢?
1951年,23岁的安震江,其实已经是国立北平师范大学(也就是如今的北师大)历史系大三的学生了。但当他得知文化部电影局电影表演艺术研究所演员班在招插班生的时候,他二话不说就转学改行。
安震江和自己的同学们
他貌不惊人,但他从读中学起,就已经显露出过人的表演天赋。他不放弃任何一次登台的机会,只要一站到舞台上,就会由衷地感到兴奋。1950年,他甚至还在北京人艺著名导演焦菊隐所执导的话剧《大年初一》中出演了角色,饰演反派的能力初露锋芒。
可是因为他太热衷于演戏,所以身边很多人都说他“不务正业”,他也毫不在意,依然我行我素。
这有点像现在因《哪吒2》而爆火的导演饺子。他为了追寻心中的梦想,曾经有三年时间在家研究动画,每月靠母亲1000多块的工资艰难度日。当时多少人都说他“不务正业”啊,可是他却心无旁骛。
《哪吒2》导演饺子
我觉得安震江和饺子一样,都是内心无比笃定之人。他们都非常明白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而不为外界的流言所干扰。
安震江从入行开始就被安排演反派,这对于那些在意自己“人设”的明星来说,是断不能接受的事情。但安震江,他只爱“心中的艺术”——“反派也是人物,只要演好了,同样出彩”。
所以,他从影24年,出演了形形色色的角色,都得到了观众的认可。
甚至,看他出演的电影片段,甚至不用注意情节,单欣赏他的演技,便已值回票价。
很多观众在看过他所出演的角色后,都说“演得太坏了”。他听后,反而很高兴,说“这样的骂声,就是对演员最高的褒奖。如果我的表演唤起了大家对丑恶的憎恨,那便是我尽到了一名文艺战士的本分——感谢观众恨我。”
可是这样的情况,若放到现在,那还得了?如果某位演员被观众质疑演技,那么他很可能会发律师函说败坏了他的“名声”呢。
所以,大家为何愈发想念像安震江这样的演员?不是没有原因的。
二、安震江那已经失传的“创作方法”,才是表演系的学生最应该学习的“法宝”
在中国电影博物馆4万余件藏品中,有一样东西被安放在一处不起眼的橱窗里。那是一本速写本,其中记载了487个市井人物的行为特征。
这是安震江的速写本,是他生前创作角色的“宝贝”,总是随身携带,看到有意思的人和有趣的事,就赶快记录下来。
安震江在《红孩子》中
这个习惯,他从1953年就开始养成了。
那一年,他从文化部电影局电影表演艺术研究所演员班毕业,成了一名电影演员,也算正式出道。而在生活中学会观察,是他在学校学到的非常重要的课程。可是很多同学一毕业就忘记了,但安震江却将老师的话,牢牢地记在了下来。
安震江在《地下尖兵》中
他走哪儿记哪儿。24年时间,他将市井百态都记录在自己的速写本中,每当需要创作角色的时候,他便信手拈来。
据北影厂一位化妆师对我们说,安震江创造角色跟别的演员很不一样。他每接到一部戏,就会先给角色画一个人物形象设计图,然后根据这个图,来给角色进行妆造和表演设计。
这其实是演员创作角色非常有效的一种积累方法,但现在显然已经“失传”很久了。
别说如今的年轻演员都不懂什么叫“观察生活”,就连安震江的许多同辈演员,也很少有像他这么执着认真的。
他用“最笨”的办法,却创造了无数经典。
安震江在《粮食》中
我觉得,与其跟表演系的学生们探讨如何面对镜头更好看,不如将安震江的这个“法宝”传递给他们,让他们明白,只有让艺术沾染上烟火气,才是杜绝“悬浮”的第一步,才更能被大众所接受。
三、如今,再也没有像安震江这样“傻”的演员了
在2025年2月20日播出的《演员请就位第三季》中,章子怡问在场的年轻演员“什么是人物小传”?结果没有一个能答出个所以然来。
但对于过去的演员来说,在创作角色之前,先对角色有所认识和了解,书写“人物小传”,是必须做的一件事情。
我记得著名演员村里,就曾说过这样的一件事情。1960年,他和安震江一同进入凌子风担任导演的《红旗谱》剧组。村里出演朱老明,这个地地道道的锁井镇农民,他来自何处?有着怎样的经历和性格,遇事会如何应对?他都进行了认真的分析,然后写出了“人物小传”。
村里在《红旗谱》中
村里觉得自己的创作已经非常认真严谨了,但是他在看过安震江的“人物小传”之后,却感到无比汗颜。
安震江在《红旗谱》中被分配到的角色,是个戏份非常少的小配角刘二卯,但他却为这个角色,写了不下5万字的人物分析。
安震江在《红旗谱》中
5万字,是个什么概念,基本上就是一篇中篇小说了啊。
而当一个演员,对角色剖析到这种程度,那么他所塑造的人物,又怎能不得到大家的认可呢?
安震江在《红旗谱》中
可是,如今,谁还会像安震江这么“傻”哦?不仅“演员小传”不会写,而且连“体验生活”也都免了。所以演出来的角色,那么“假”,那么“空”,那么“虚”,也就在所难免了。
四、同样的戏,不同的演法,是一个演员的基本素质
过去的演员和现在的演员,最大的区别就是,过去的演员演啥像啥,而现在的演员,演啥都一样。
所以如今我们在看一些影视剧时,才会觉得,里面的演员,不仅长相雷同,而且表演也没有特点,千篇一律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很容易造成审美疲劳。
安震江在《革命家庭》中
可是我们看安震江的表演,哪怕他在不同作品里演的角色身份相同、性格类似,但他也会演出不一样的状态和色彩来。
安震江在《沙家店粮站》中
比如我们前面提到的他在《红旗谱》中所扮演的刘二卯,他在片中有一场戏,令我们记忆犹新。就是刘二卯接到冯兰池的指令,到私自杀猪的村民中去闹事,结果遭到村里妇女们的围追堵截,最后还被大贵一拳打倒在地,仓皇逃窜,连翻跟头。
在这场戏里,因为安震江对刘二卯有了足够的认识和了解,所以他演得是那么自然流畅,得心应手。
而在电影《粮食》中,他也有一场“慌不择路”的戏,是四和尚听到枪声四起,误以为进了八路军的包围圈,顿时吓得双膝瘫软,面色苍白,最后赶紧躲进了面柜里。
同样的戏,安震江的处理,却截然不同。演刘二卯,像条气急败坏的丧家犬,而演四和尚,则像热锅上的蚂蚁。
什么是高明的表演,这就是了。
安震江在《粮食》中
对于安震江来说,一个演员,就应该具备这样的素质,哪怕是同样的戏,也应该具有不同的演法。可是现在的演员,有谁还能做到哦?
五、因为演技精湛,所以他将许多大明星也给比了下去
1974年,由北京电影制片厂拍摄的电影《侦察兵》与观众见面了。因为这是王心刚相隔十几年之后的又一部作品,所以吸引了无数影迷进入影院一睹为快。
王心刚在《侦察兵》中
但大家看完之后,却被饰演反派王德标的安震江给深深吸引。因为王心刚虽然扮相英武不凡,帅气无敌,但他的表演却太具有时代特征,“舞台痕迹”比较严重。
相比之下,倒是安震江所扮演的王德标,却具有浓郁的性格色彩。
安震江在《侦察兵》中
尤其是和王心刚扮演的郭锐相遇的那场戏,他几个眼神一句台词,就抢了王心刚的“戏份”。只见王德标进入黄宇轩的团部后,原本是想向黄团长汇报情况,见有外人在,及时噤声,在黄团长介绍了郭锐的身份后,王德标赶紧凑上来,一边自我介绍“不敢不敢,王德标”一边偷偷地用眼神观察郭锐。
安震江《侦察兵》表演片段
他的一举一动全是戏,但又都在人物的状态里,不得不令人感到折服。
除了《侦察兵》中的王德标,他在《粮食》中扮演的四和尚、在《暴风骤雨》中扮演的张富英等,也将许多大明星给比下去了。
王心刚和安震江在《侦察兵》中演对手戏
他用行动证明了“身为演员,演技才是硬道理”这句话。同时让“没有小角色,只有小演员”落到了实处。
六、演员更应该爱艺术,而不是爱自己
演员其实是一份需要忘掉“自我”的工作。
可是,现在,越来越的所谓“明星”,却更多地在凸显自己——当然还是经过精心包装的自己,以实现自己的商业价值。
所以现在我们看到影视作品中出现的那些演员,个个妆造华丽,镜头的角度讲究。是否符合角色的要求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出现在画面中的自己是否帅气,是否靓丽?
这其实就有些“本末倒置”了。
这也是我们更加想念安震江这类演员的一大原因。
安震江在《平原游击队》中
因为他们才是真正的“爱艺术,而不是爱自己”。
我们找到了一张安震江初出道时所拍的照片,其实也蛮帅气的,如果经过精心的妆造,出演“小生”也不是不行。
可是既然将自己划归到“丑”行,那么他就必须忘掉原本的自己,而让自己变成“地痞”、“流氓”、“特务”、“汉奸”的样子来。
我发现在“丑化”自己这方面,安震江实在是太下得去手了。
安震江在《暴风中的雄鹰》中
大家看他在《暴风中的雄鹰》中扮演匪营长,为了突出角色的凶狠残暴,他让化妆师用胶水将自己的一只眼睛给粘起来,变成“独眼怪”的样子。
安震江在《暴风骤雨》中
在《暴风骤雨》中,他给张富英装了个异常醒目的大金牙,又增添了角色的轻浮感。
而在《战地黄花》中,他又让化妆师剃光自己前额的头发,使得“七岁红”的头型愈发怪异。
他所扮演的这些角色,真是“丑”的千奇百怪,但又个个栩栩如生。
换句话说,他是刻意用“扮丑”的方式,来展现艺术的美。
在“无美颜不出镜”的今天,还有几个像安震江这么勇敢而忘我的演员呢?
七、他到死的时候,都还在戏中
1977年,安震江接到了在电影《巨澜》中出演角色的表演任务。
他跟往常一样,在影片开拍前就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还专门请了老师,来教自己怎么走路、如何骑马等细节。他还在自己的剧本上写下了对角色的理解:贪似缺氧兽,爪牙皆在抖。
可是谁能想到,1977年9月12日这天下午两点左右,安震江在拍完一个下马的镜头后,突然捂着胸口踉跄了几步,然后就倒地不起。
据同剧组的演员李长乐向大家透露,他哪怕临终前的那几步走,都还处于角色的状态。
结果,安震江因突发心脏病和脑血栓而因公病逝,年仅49岁。
他真是一个大写的演员啊。
他的敬业精神,他的创作态度,他的职业素养,哪一样不令我们心生敬仰?
他拥有过人的天赋,但他并未沾沾自喜,而是在电影的海洋中不断探寻摸索,最终形成自己独树一帜的表演风格。
他当演员,只是因为热爱,角色之于他,比自己的生活更加重要。所以他才会那么虔诚地对待自己的每个角色。
他一生从未演过主角,但他却用一个个小角色,成就了自己的表演梦想。
他不是明星,但却是如假包换的“表演艺术家”。
而现在,娱乐圈里明星多如牛毛,可是像安震江这样的“表演大师”,却越来越少。
所以,安震江的消失,不是娱乐圈的悲哀和损失,又是什么呢?
什么时候,当娱乐圈里演员,都在讨论“演技”,而不是“跟谁炒CP容易出名?我哪个角度出现在镜头里更好看?”,也许才能吸引更多的观众,重新回到荧幕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