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与生意要搭界,上海滩的闹忙就是这样炼成的。



听说了,衡山路上的欧登马上要关张了。

保龄球,曾经是上海人夜饭后的必选活动。不过,那只在1990年代中后期吧。讲到上海人夜饭吃好做点啥,也真的是各领风骚三五年。

1984年时,吃好夜饭是拉开台子搓麻将,所谓十亿人民九亿搓嘛。

1990年前后,流行吃好夜饭唱唱歌。不过是在饭店包间甚至大堂里吊一只电视机喊号头唱的那种,年纪轻点的可能没见过。KTV盛行则在保龄球流行过后。

若问,再早一点,上海人吃好夜饭做点啥?那就只有“夜饭吃饱,新民夜报,看好夜报,早眼困觉”了。

我在上海看到保龄球道恐怕要算很早,1985年。人民广场体育宫的保龄球对外开放,还是第二年,1986年。

那年,宝钢要上二期工程,我被派去采访。宝钢安排我们去德国专家俱乐部里坐一歇。俱乐部里拢共三样物事:一只吧台,一只长桌,一根球道。长桌就是平躺的半截大树,一整块,总有一米多宽,五六米长,所以,印象深刻。德国人开会喝酒都在这里。除了长桌,吧台和球道也都是德国人自己动手做的,包括整理保龄球瓶的机械。保龄球道只有独一根,他们说,又不营业,自己玩,够了。Cool。

我第一次打保龄球则在嵩山路的上海皇宫,老同事S小姐请我在那里吃饭。1994年,保龄球刚兴起,饭店还配教练。我当然情愿S小姐亲自教的,尽管都免不了吃“双沟大曲”。



保龄球一开始都与饭店开在一起,记得我还去虹桥路上的银河、静安的贵都、徐家汇的华亭打过。后来有专业保龄球馆了,如白金汉,如777。无论如何,衡山路上的欧登是绕不过去的。没去过,赛过多少年保龄球白打。

欧登开业的时候,正是衡山路中段顶顶闹忙的辰光,对外号称“酒吧一条街”。其实认真讲起来,欧马利好像在靖江路(桃江路)吧,棉花好像在复兴路吧,莎莎好像在东平路吧——顺便提一句,欧登开张那年,美林阁在东平路开张,生意好到翻忒。今朝讲法,绝对的打卡地。

围绕欧登的,好像有一家“虹蕃”音乐餐厅;靠近乌鲁木齐中路的一排,主要也是餐厅。西隔壁有一家茶馆,好像叫“寒舍”;对面,现在叫“永平里”的地方,也有一家唐韵茶坊,古色古香的。靠近高安路永嘉路口,好像小酒吧才多一点,到半夜,客人都站在马路上。

欧登的客人与周边的客人是重叠的,吃饱了去打几局,打几局来坐一歇,甚至坐厌气了去打几局再来坐,反正欧登开通宵。好比老底子淮海路茂名路到瑞金路一段,路南是五六家西菜馆,路北有三四家落弹房,客人也是跑来跑去。



生意与生意要搭界,上海滩的闹忙就是这样炼成的。

如此一来,衡山路就太闹忙了。我曾是常客,亲眼目睹。夜里过车,吃着红灯,只见前面刹车灯一片红。下半夜也不太平,差头就占了两边两条道。那年头,私家车还是很稀奇的,但搭地铁公交的客人也不多。主要靠差头,差头有派头。

阿拉徐汇区长大的小囡,从来没看到过这副卖相。老早衡山路就一部15路,乌鲁木齐中路一部49路,肃肃斯静。至于高安路、吴兴路、宛平路、余庆路,别说不通公交,黄鱼车、劳动搨车也不许过。放学了,我们就在下街沿摆门踢球、打羽毛球,还打光板鸡毛球。难般有小汽车来,让一让便是。说实话,我们的心态更接近于当年衡山路仅剩不多的住户,觉得有点太吵了。

但身体是诚实的,来还是来,酒照吃,球照打。

酒吧一条街的闹忙散去以后,东平路、桃江路的闹忙也渐渐降温,连毕卡第公寓(衡山宾馆)周边也少了网球的喧闹。地铁口,似乎只有欧登,孤零零地坚守着千禧年的烟火。于是,欧登目睹了接下来的一连串大动作:大中华橡胶厂和中国唱片厂夷平,留一根烟囱一幢小红楼,变身徐家汇公园;孝友里拆后造太平洋百货(今亦关张);树德坊没有并给隔壁医院,改造成了衡山坊;前年,盛家花园又改造成了衡山路8号。

今天的衡山路依然不缺打卡地。不过,新的新得像新娘子,老的已徐娘半老,欧登则更似白发老妪。其实,最近两三年,欧登的存在早已有点可有可无了,但她要歇业的消息,依然如午夜惊梦,梦见的还是水滴石穿。

抹掉对欧登,对保龄球的记忆,好像并非只是删除了一个小小的句号,总觉得连着上面的一整个段落。那个有千禧年的段落里,有不少的美好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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