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者在考察辽宁省博物馆馆藏古代艺术品缂丝时发现，织造技法是最难理解的部分，因此萌生了去苏州考察缂丝技艺的愿望。2009年经过苏州丝绸博物馆沈洁老师的热情推荐，笔者开始近距离接触苏州缂丝。十多年来拜访了很多当代缂丝行业的专业人士，得到了苏州刺绣研究所和民间缂丝工作室几代缂丝人的热情指导，不仅理解了古代缂丝作品中使用的诸多技法，还被当代缂丝吸引，开始考察当代苏州缂丝行业。在与当代缂丝艺人们探讨辽宁省博物馆馆藏缂丝和当代缂丝的传承关系和演变的时候，笔者不由得将古今缂丝进行比较，刚开始仅仅从技艺上，后来逐渐扩大到制作题材、师徒关系以及销售模式等方面，觉得有必要将古今缂丝进行多角度的比较，梳理出缂丝工艺发展的历程。
朴文英
2023年11月29日
于辽宁省博物馆203室
缂丝是我国古老的丝织手工艺，迄今已有1000多年的历史。宋代开创了以书画艺术品为稿本，用缂丝技艺制作的艺术品缂丝，在当时盛极一时。艺术品缂丝作为书画艺术的另一种形式受到文人士大夫阶层的推崇，并为历代收藏家竞相珍藏，其艺术价值堪比传统的书画艺术品。
01
国内外缂丝作品收藏情况
与织锦、刺绣相比，缂丝属于小门类丝织工艺，历代从事的艺人数量相对较少，保存下来的作品数量有限。目前艺术品缂丝主要收藏在国内几家博物馆，国内私人藏家、国外博物馆、基金会也有一些收藏。其中，台北故宫博物院藏175件组，多为清宫旧藏；故宫博物院藏54件，来源多为清宫旧藏；南京博物院藏18件；上海博物馆藏约12件组；美国大都会博物馆藏约15件组；英国大英博物馆藏5件窄幅缂丝绦带；法国吉美博物馆藏2件缂丝带；日本正仓院等也有收藏 。上述收藏机构中台北故宫博物院和北京故宫博物院收藏数量多、品质好，是各个时期的经典作品。
▲《米芾行书白居易〈太平乐〉诗轴》
书心纵86.6、横41.3 厘米
1952年东北博物馆登记卡片名称：宋·缂丝米芾行书立轴。原藏，鉴定意见：真品。
《存素堂丝绣录》：宋·刻丝米芾行书轴。
《辽宁省博物馆藏缂丝刺绣》：明·缂丝米芾行书五言诗（轴）。
《华彩若英》：明·米芾行书诗轴。
【稿本分析】原色地，蓝色纬丝织米芾行书白居易《太平乐》诗：“湛露浮尧酒， 熏风起舜歌；愿同尧舜意，所乐在人和。”款织“襄阳米芾书”，下织“楚国米芾”篆书朱文方印。
【收藏印章】画心上中钤“乾隆御览之宝”，左上至下“嘉庆御览之宝”“石渠宝笈”“御书房鉴藏宝”“朱启钤珍赏印”。右下角有“桂辛”印。
【收藏经历】清代为清宫收藏，民国时期朱启钤收藏。
辽宁省博物馆，现藏艺术品缂丝共68件组，其中5件为书画类装裱材料，年代从宋代跨越至当代。有36件组是民国收藏家朱启钤旧藏，朱启钤受家庭影响关注丝织文物，1912-1918年集中收藏，还撰写相关研究文献。这批藏品后经波折，1945年空运至北平，新中国成立后拨交辽宁省博物馆典藏至今，部分（约22件，多为明清缂丝）转入台北故宫博物院。
02
前人的研究成果
历代关于书画的研究论著很多，书画家们流传的作品为后人珍藏，但是关于各种手工艺品的著录和研究书籍较少。在古代，书画家和手工艺人属于两个完全不同的阶层，虽然历代手工艺人创作了无数精美的作品，但是留下名字的只有少数，相关的著录和研究文章少之又少。比起刺绣、织锦等丝绣， 缂丝是一门小众的丝织工艺，历代从事此工艺的人数少，织造数量有限，尤其是艺术品缂丝流传数量极少，关于缂丝研究的资料更是凤毛麟角。后人只能从宋代庄绰《鸡肋编》、洪皓《松漠纪闻》、周密《齐东野语》、元代陶宗仪《辍耕录》、明代张应文《清秘藏》等书籍中看到一些零散的资料。
清代编撰的《秘殿珠林》和《石渠宝笈》是乾隆时期完成的中国书画著录，同时收录了以历代名家书画、佛道教宗教书画为蓝本，用缂丝和刺绣工艺制作的织绣画。
▲ 朱桂辛，讳启钤，贵州紫江人。清同治十一年（1872年）生。清末民国时期的政治家，长期致力于工艺美术研究。受家庭环境影响，对丝织文物非常关注，在北京任职期间开始收藏，收藏时间集中在1912～1918年。收藏的种类主要是缂丝或刺绣工艺制作的艺术品织绣。1928年出版《存素堂丝绣录》进行详细的著录；又撰写《丝绣笔记》《清内府藏缂丝绣线书画录》，收集关于古代织绣工艺的文献记录，整理清宫收藏的织绣文物目录；1935年出版《纂组英华》，对织绣文物的研究作出了重要的贡献。
关于辽宁省博物馆收藏的缂丝品，主要研究成果有：
《存素堂丝绣录》。作者朱启钤，1928年出版，由前言、目录、正文组成。正文分缂丝、刺绣和余录三部分。缂丝部分按时代排序，宋代17件、元代1件、明代11件、清代18件组。其中明代3件、清代12件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每件作品均详细记录质地、色彩、装裱形式、尺寸以及内容，包括作者印章、收藏印章、题跋，并交代收藏经过。内容多从绘画的角度阐述画面，关于制作工艺的内容比较少，具体的工艺技法很少涉及。
《丝绣笔记》。作者朱启钤，1933年出版，分上下两卷。上卷“纪闻”，分锦绫、缂丝、刺绣三部分，主要介绍历代文献关于丝绣制度的沿革和丝织艺术的变迁。下卷“辨物”，分锦绫、织成、缂丝、刺绣四部分，记录了历代丝绣品种和具体实物。缂丝部分摘录了历代关于缂丝的重要文献，内容涉及缂丝的产地、题材、功用、制作工艺、缂丝艺人，对研究历代缂丝的发展状况具有重要的参考 价值。
《清内府藏缂丝绣线书画录》。作者朱启钤，1930年出版，分缂丝和刺绣两个种类。缂丝分法书（107件）、释道图像（47件）、花鸟（57件）、花卉（56件）、翎毛（17件）、人物（82件）、山水（19件）等七个部分，共385件。该书清楚记录了宫廷收藏的处所，从收藏印章看，辽宁省博物馆藏缂丝中有9件曾在宫廷收藏。其中部分藏品的种类和时代判断有误，《五代织锦金刚经卷》著录为《五代梁刻丝金刚经》，《元织锦仪凤图卷》著录为《宋刻丝仪凤图》。
《纂组英华》。作者冈田三郎助、明石染人。1934年5月为纪念满洲国立博物馆开幕，由东京座右宝刊行会发行。分缂丝部和刺绣两部。缂丝部用朱启钤收藏品做实物，阐述各个时期缂丝技艺的特点，比起《存素堂丝绣录》更加注重技法的分析。附《缂丝组织一览表》，记录名称、时代、经纬线密度、经纬线材料以及补笔情况，这是非常有意义的技术分析，为后人探索出新的研究方法。每件作品都配有图片，部分配有局部扩大图片，图片效果较好，这点是之前的著录和研究所未能做到的。
《辽宁省博物馆藏缂丝刺绣》。1983 年4月由日本株式会社学习研究社发行，分缂丝和刺绣两个部分，配有彩色图片和黑白图片。缂丝部分的概说由杨仁恺撰写，文字说明由杨仁恺、张彦儒撰写。附有缂丝、刺绣工艺图，图文并茂。缂丝共录37件，每件藏品均有详细的文字说明，记述内容、工艺和著录情况。对稿本的分析比较详实，有理有据。对制作技法的描述也比较规范，简明扼要。
《华彩若英——中国古代缂丝刺绣精品集》。辽宁省博物馆编，朴文英撰写，辽宁人民出版社2009年出版。概论部分对缂丝的起源和发展历史进行了系统阐述。每件藏品均配有清晰的图片和局部扩大图片以及比较详细的文字说明，包括题材来源、制作技术、流传经过以及历代著录情况。比起《辽宁省博物馆藏缂丝刺绣》，该书对工艺的描述更加具体详细。此外，该书还对历代的收藏印章进行了识别。
03
本课题的研究内容和方法
纵观前人的研究成果，由于早年很多资料没有公开发表，所以很少能够看到其他机构所收藏藏品的详细信息，缺乏比较研究。前辈学者们大致了解缂丝技艺，但是对于具体的制作技法了解不多，叙述中难免有遗漏和错误。前人的研究更多的是参考文献资料，但有些引用部分没有记载明确的出处， 而且文献资料中关于缂丝的记载太少，很难对具体的实物进行详细说明。
随着研究方法的不断改进，参考笔者对当代缂丝的调查和了解，发现朱启钤当时的研究结果，比如定名、时代等，有不妥之处。其他没有为朱启钤收藏的藏品缺乏系统深入地整理和研究。因此，有必要从题材、技法以及保存现状等各方面对辽宁省博物馆馆藏缂丝艺术品进行整理，这一工作对于藏品保护、展览设计等都具有积极意义。
《漫漫传承路：古今缂丝比较研究》（朴文英著．北京：科学出版社， 2024.12）对馆藏缂丝品进行深入分析和研究，又将十多年来对当代缂丝的调查结果进行了整理，并从多角度对古代缂丝和当代缂丝进行比较，从而梳理缂丝艺术的发展脉络。研究分为三个部分。
▋第一部分 辽宁省博物馆藏缂丝艺术品分析
这一部分将辽宁省博物馆藏缂丝作品的原始文物登记卡片信息和《存素堂丝绣录》《纂组英华》《辽宁省博物馆藏缂丝刺绣》《华彩若英》中关于藏品的定名、时代以及鉴定意见等进行比较，阐述本次研究结论，并说明依据。此外，还将馆藏缂丝作品与其他收藏机构收藏的缂丝作品进行比较分析， 梳理出相似或不同之处，从而更深入地剖析馆藏缂丝作品。正文部分主要从稿本分析、技法分析、收藏经历、制作人和制作时代、装裱情况、保存现状等方面进行详细阐述和考证。技法分析部分使用纤维相机拍摄每件作品的组织结构，并考察经纬线的密度和具体织造技法，为判断藏品的时代特征提供了更加准确详实的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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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当代缂丝调查报告
缂丝技艺于2006年被评为第一批国家级文化遗产项目，2009年入选为世界级文化遗产项目。缂丝技艺从唐代开始出现，一代代传承，延续至今。以往人们比较关注古代缂丝，而对当代缂丝行业缺乏系统、全面的考察和研究。笔者从2010年至今，对当代苏州缂丝进行了考察，多次走访苏州刺绣研究所、当代民间缂丝工作室以及几代缂丝艺人。采访的工作室有十多个，艺人多达数十人，多角度对当代缂丝的情况进行了比较深入的了解。收集的缂丝资料包括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一直到当代的缂丝作品。考察内容涉及当代缂丝行业的所有方面，如缂丝的制作技法、制作内容和题材、缂丝工作室的运营和艺人的传承等。调查过程中获得了大量的录音、录像和照片资料。这一过程中收获更多的是与老、中、青三代缂丝艺人的深入交流，探讨缂丝技艺、对比古今缂丝的差别。
▲复制万历皇帝缂丝十二章万寿洪福如意衮服是改革开放到20世纪90年代初期这一阶段刺绣研究所的重要成果。1979 年受北京十三陵办事处委托，苏州刺绣研究所织造这件衮服，要求在工艺、图案、色彩上必须达到与原作一致。制作之前设计人员和缂丝艺人对原作的构图、材料、技法、色彩等进行了仔细考察，获得了精准的数据。龙袍用28色级色线、真金线、孔雀羽毛线制作而成，分六片缂织。所用材料经过严格的分拣，多次染色实验，力求找到最准确的色彩。从前期设计、试制开始到完成，前后历时五年。李荣根、顾英、韩健华、王幼芳、刘佩华、俞家荣等六人参与制作。
调查报告分为“当代缂丝的发展历程”和“当代民间缂丝工作室”两部分。在“当代缂丝的发展历程”中将当代缂丝分为四个阶段：第一阶段：1954年到1966年前；第二阶段：1966～1979年；第三阶段：改革开放到20世纪90年代初期；第四阶段：20世纪90年代中期至今。在每个阶段，政治形势和经济环境都对缂丝技艺的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当代民间缂丝工作室”中阐述了当代民间缂丝工作室的面貌，以工作室为单位，将每个工作室的制作品种、艺人传承、销售模式以及面临的问题等情况进行整理和分析。缂丝制作地域一直以太湖流域为中心，清代以后以苏州为中心，并以家庭为单位代代传承，因此制作和经营模式上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从当代缂丝工作室的发展历程中可以推测出古代缂丝的面貌，对研究古代缂丝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
▋第三部分 古今缂丝比较研究
缂丝技艺经历了大约1300年的发展历程，各个时期的社会环境和文化艺术风尚都对缂丝技艺的发展产生了较大影响。从现存作品中可以看出，自唐代开始出现缂丝技艺，到当代苏州的缂丝，均呈现出不同的面貌。本文以辽宁省博物馆藏缂丝艺术品为主体，参考其他收藏机构收藏的缂丝作品，结合文献资料、作品题跋和当代缂丝行业的调查结果，从制作品种、制作技艺以及制作艺人等方面对古今缂丝进行了比较和整理，进而梳理出缂丝技艺的发展历程和各个时期的特点，对多角度深入研究缂丝作品具有重要的参考意义。
▲ 木梳戗：宋代作品中有类似木梳戗的技法，如台北故宫博物馆藏宋缂丝《萱蓉芝绣图》中玲珑石的纹理使用很规整的木梳形状的线条来表现，装饰感很强。明代《牡丹团扇》牡丹花瓣。木梳戗在当代缂丝作品中广泛使用，如辽宁省博物馆藏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制作的《山茶竹石图轴》中的花瓣和石头、《竹石白鹭图轴》中的石头和竹竿、1963年沈金水制作的《牡丹和平鸽》中的花叶。集中在清代至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
本文摘编自《漫漫传承路：古今缂丝比较研究》（朴文英著．北京：科学出版社， 2024.12） 一书“前言”“后记”，有删减修改，标题为编者所加。
ISBN 978-7-03-077710-2
责任编辑：王琳玮
缂丝是我国古老的丝织手工艺，迄今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宋代开创了以书画艺术品为稿本，用缂丝技艺制作的艺术品缂丝，在当时盛极一时， 作为书画艺术的另一种形式受到文人士大夫阶层推崇，并为历代收藏家竞相珍藏，其艺术价值堪比传统的书画艺术品。辽宁省博物馆收藏宋元以来古代缂丝艺术品，在国内外享有盛誉。本书对馆藏缂丝品进行深入分析和研究，又将十多年来对当代缂丝的调查结果进行了整理，并从多角度对古代缂丝和当代缂丝进行比较，从而梳理缂丝艺术的发展脉络。
本书可供工艺美术、文物保护、丝织品研究等方面的专家学者及对缂丝工艺感兴趣的公众参考阅读。
（本文编辑：刘四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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