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车在沙漠里疾驰。一小时后,建筑物逐渐出现,到埃及的赫尔格达了。沿途是灰扑扑的建筑,色彩繁多的房屋,裸露在外的红砖。我们穿过一条沙石小巷,天地突然一片纯澈。港口停泊着众多游艇,白船映衬蓝天,天地海一色青。一会儿,我要在这片青里浮潜,我到底是游在水中,还是天上?
码头边的水底是白沙子、平坦的白岩石,淡绿色的海水清澈见底,一群小鱼悠然游弋,几个小孩穿着彩色泳衣,在白沙岩上蛙泳。阳光正好,水域像一片会流动的绿玻璃,水面上迸溅着无数颗珍珠,如梦似幻。游艇锚泊处海水颜色加深,变成浅蓝,再远处,海水一片深蓝。
呀,红海居然不是红色的海。在非洲东北部与阿拉伯半岛的沙漠之间,红海豪爽地摊开蓝绿色谱,它想用哪种颜色,就用哪种颜色,蓝色与绿色自如切换,如果想蓝绿混合,那就让蓝绿相融。或许印象派、表现派都是写实派,世人所见的夸张用色,只不过是大自然的随心一点。
我们出海,游艇行驶在狭长的红海里,带路的海鸟鸣叫,在水波上跳跃、翻飞。我上游艇二楼,坐在船尾靠椅上。右边是绚丽多彩的城市,左边是赭褐色的山石沙漠,前面是大海,“一半海水,一半火焰”,正是此景吧。海天一色,海阔天空。我抬头看天,有云飘过,似乎云朵跑进海里,搅得海水颜色深浅不一。我望向岸边,沙漠边缘白沙绵延,海水剔透得如一片翡翠。如果红海不咸,水中生物会增多,海水就不会如此纯净,海的颜色就不会这般透亮。世人还会跨山越水一睹红海容颜吗?
“咻——咻——”,是口哨声。有人在吹口哨。二楼甲板上响起了脚步声,像是玻璃珠落在地上。我发现游艇不动了,几艘游艇围成一个大圈。游客在甲板上,紧挨着站,大人小孩都好奇地往海里张望。据说这样的口哨声能引来海豚。
哨声连绵。突然,有一抹银灰跃起,海豚溅起的水花洒在一楼的游客身上。那些游客惊叫着,却不躲避,还更起劲地吹口哨。人类如此捧场,于是,有两只海豚相继跃出,它们在空中翻腾,姿势优美,入水快,水花还小,倏忽一下,消失不见了。海面重归平静,即便口哨声更婉转动听,更清脆嘹亮,海面也无事发生。
停船,我们上了一座小岛。我赤脚走在滚烫的沙滩上,偶尔会踩到碎石,以为是石头作恶,捡起一瞧,却是珊瑚碎块。珊瑚上风化的洞孔被刻上了时间的痕迹,细碎的,断肢的,残缺的,诉说在海底的过往。水下白沙上到处散落着小珊瑚石。不远处的海底布满了珊瑚礁。戴上面镜,咬住呼吸管,双手使劲拉着游泳圈,我浮潜在红海上。透过面镜的镜片,我往下看,海底是一片没有尽头的花园,是一片片彩色珊瑚丛。
小巧的红树枝向八方伸张,似麋鹿奔跑在灌木丛中;细长的花瓣仿佛柳条般柔软,翩若惊鸿;也有类似烟花绽放,绚烂在夜空中;如西蓝花般,结实地贴在海底,闪着亮光。珊瑚丛中,小丑鱼身披红白横条纹连体衣,柚子大的水母摇着粉嫩的绸带。海草与海葵共舞。海底五光十色,珊瑚、海草、小鱼个个玲珑小巧,我像是闯入仙境的爱丽丝。
回酒店的路上,红海的颜色、海底迷人的珊瑚礁依旧萦绕,在我脑海中沉沉浮浮,如影随形。
酒店倚海而建,迎面便是一片白沙滩。傍晚的海滩,游客寥寥。夕阳西下,余晖染红山头。我走在伸入大海的木栈道上,几只海鸟停在栏杆上,四仰八叉,因为这是它们的地盘,游客只是过客而已,难道主人要在自己家里避让客人?
碧蓝的海水变深,变灰,随着落日而休止,灰鱼不停跃出海面,鱼鳞闪瞬,像是剪掉海的一角。
第二日要离开,我便想跟红海告别。清晨,裹着海风,我在沙滩上等待红海的日出。在海的尽头,圆日升起,映照海水彤彤一片。那一刻,红海就是红的海。
阳光在白沙、白岩上的海水里游动,水很细,像法老身上奢侈的衣裙。几只海鸟不言不语,气定神闲地踱步于木栈道上,今日对它们而言,与昨日没任何区别。
大巴车驶向开罗,在沙漠里飞驰。车窗外,红海围了沙漠,也如沙漠围了一圈海。红海,是沙漠的蓝心,是片没有彻底脱去石衣的蓝宝石。
原标题:沈小玲:沙漠蓝心
栏目编辑:华心怡 文字编辑:钱卫
来源:作者:沈小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