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2月3日,天刚蒙蒙亮,寒风不声不响地刮着,辽宁铁岭市一个叫吕思源的铁路巡道工走出这个三等小站的值班室,沿铁路的西侧一路向北克尽职守地走着。由沈阳开往长春的列车隆隆驶过(这个小站不停),钢轨与车轮较劲厮磨发出尖利的鸣叫。

检查了一段,全都正常,老吕不敢大意,还是仔细地看着。迎面吹来的北风直往脖领里钻,同时也把远处镇子里的缥缈的香气带给他。抬头看看,那趟列车已经收缩变小,老吕觉得它就像一个遥远的绿萝卜。

他的目光从“绿萝卜”那儿收回来的时候,却又不得不拐向前方大约二十多米远的路基坡上,那里有一个面包大的纸包。

他想,谁这么粗心大意,把东西弄丢了!这么冷的天,列车根本不会开窗子,是不是在路基上骑自行车的人后货架夹子松了,把东西颠掉了?附近镇子里的人常在这窄窄的路基上骑车进城。

走到跟前他哈腰把纸包捡了起来,手上的感觉是东西沉而柔软,心里便有点预感。打开一看,他的预感很对,里面是五六块肉,总共有四五斤重。什么肉呢?肉质细嫩,瘦多肥少。不是猪肉,不是牛肉,能是羊肉?

老吕四下看看,没看到人。他想,先放进装工具的皮兜子里背着吧,呆会儿有谁来找好交给他。再往前走,又看到一个同样的纸包。他打开来看,里面是同样的肉块,只好同样放进皮兜子里。

老吕站起身子顺着路基的西坡向前看,又看到一个同样的纸包。拾起来打开一看,感到不对劲了——这个纸包里面是两只人手……



“哎呀,是人肉!”

老吕紧张起来,感到头皮发麻,似乎北风更硬了,冷得刺骨。他走上路基慌忙往回跑,赶紧回车站去报案。

刑警闻讯赶来,跟老吕了解了一些情况,立即对现场进行勘查。他们把纸包里的肉块放到一起,确定这些东西来自人体的8个部分,其中有手、脚,有女人的下体,有右胸皮一块、后下背皮一块、左股皮一块。沾有血迹和油渍的包肉纸共4种,分别是报纸和白纸。

刑警们认为尸块不止这些,附近还可能有,于是向周围展开搜寻。在靠近铁路的一户住宅的后院,他们发现一个近似于倭瓜的圆状物,过去一看,原来是个人头!人头的头皮完全被剥去,右上颌大部分已不存在,该部位有参差明显的齿痕,估计是被狗给啃食过。

很明显,这是一起杀人剥皮碎尸案。

刑警们作了进一步的检验,从发现上可以判定,被害者是女性。

部分纸包摔破,露出的尸块上沾有沙粒,说明尸块接触地面时还很软,并没有冻,纸包的抛弃时间应该离老吕捡拾的时间很近。

根据尸块沿着铁路线分布的情况看,抛弃者是从列车上抛下的。

从尸块干燥状况看,可以推断碎尸行为是在一两天之前完成的,而被害者死亡的时间当在一周之内。

另外,所有血迹经检验均为B型。

时隔不久,在铁岭市火车站附近的一个废品堆里,环卫工人发现了许多奇怪的骨头和肉块,便立刻报警。刑警在现场找到了与铁路沿途抛尸地点相同的沾有血迹的白纸。



经法医检验,骨头16块,为人骨;肉18块,为人体肌肉,人骨上、肌肉上及白纸上的血迹均为B型。

几天后有人在第三医院附近的废品箱里发现了13块人肉和8块皮状物,立刻报了警。刑警赶到现场,经法医检验,肉块是人体臀部及大腿部位的,皮是前胸及小腹部位的。化验肉和皮上的血迹,均为B型,与前两处发现的骨头、肉、皮上的血型相同。

把这些骨头、尸块和颅骨合并到一起,基本上是一具完整的女尸。

剩下的问题是,死者是谁?

碎骨、碎肉、碎皮不断出现,各种猜想不胫而走,搅乱了正常的社会生活。在这个比较大的城市里,人们悄悄地议论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人肉纸包,并将其称为“扒皮案”。警察则在寻找女性失踪者,那么大的城市,似是而非的对象太多了。

有一天,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人推开了刑警队的屋门前来报警,说他的女儿出走十多天了,下落不明,音信皆无,全家人急得饭吃不下觉睡不着。报警人称自己姓覃,叫覃华中。

值班的刑警记下了他女儿的情况:覃媛媛,十八岁,身高1.62米,瓜子脸型,大眼睛,双眼皮,皮肤白皙,披肩发,出走的时候身穿浅灰色呢子过膝大衣。



刑警队长很重视这个情况,马上组织人力进行调查。通过对覃媛媛同学好友的调查,他们得到一条重要的线索——覃媛媛有个秘密情人。她的高档化妆品及零食消费都是那个秘密情人供给的。

他们很快地将覃媛媛那个秘密情人的情况弄清楚了:罗立明,男,四十五岁,汉族,大学文化,未婚,市第三医院医务处副主任。

据该医院的人士说,罗有个小情人,挺漂亮的。

刑警们决定把罗立明列为重点对象进行侦查,同时到覃家提取覃媛媛留在褥子上的血迹,经化验为B型,与死者相同。

但这还不能确定死者就是失踪人覃媛媛。

刑警就把那个捡到的人头送到铁岭市公安局213研究所,要求作出科学的检验。颅骨身源的鉴定对于迅速认定失踪人,确定案件的侦破方向,起着无可替代的重要作用。

这时候,为推动“颅像重合法鉴定颅骨身源新技术”的研究,铁岭市公安局的“科研小组”早已撤消,经国家公安部批准成立了“铁岭市公安局213研究所”。国家科委特批专款为研究所盖了一栋实验办公楼,才东升被任命为第一任所长,兰玉文(鉴定颅骨身原技术发明者)被任命为副所长。



213研究所把人头进行蒸煮消毒与漂白处理,又把被狗啃过的地方做了修补。

案情重大,颅像重合检验鉴定显得格外重要。兰玉文把这个颅骨固定在鉴定仪上,将覃媛媛生前的照片放在鉴定仪的片夹上,仔细地操作,经过数据处理系统计算,最后作出鉴定:颅骨与覃媛媛的照片为同一人。

据此,刑警决定对罗立明在市第三医院的独身住所进行秘密搜查,发现床头柜的纤维板上有锐器刮过的痕迹,并在水泥地缝隙中提取了可疑的遗留物,后经化验,其中有B型血迹,与覃媛媛的血型一致。刑警在屋内还发现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件,经笔迹检验,为覃媛媛亲笔所书。

在掌握了大量证据之后,公安机关决定将罗立明拘留,经过审问,罗立明供认了全部犯罪事实。



三年前的一个冬季,罗立明结识了十五岁的天真少女覃媛媛。那天少女覃媛媛患感冒前来看病,但看病的人太多,罗立明利用职务和关系之便使其不用排队挂号就进了就诊室。不仅如此,他还帮她找了个好大夫,看完病又自己花钱给她拿最好的药。

罗立明看出少女纯真不谙世事,就趁她感谢不尽之机将她带到自己的独身宿舍去“坐一坐”,给她拿水果吃,给她倒咖啡喝,希望她能“常来玩玩”。

覃媛媛感冒好了以后,真的就“常来玩玩”了。罗立明十分高兴,送给她高档化妆品,给她买少女喜欢的食品和玩物。最重要的是,他教她撒谎,明明是到第三医院独身宿舍来了,却让她对家长同学说是到商店去了。她手里拿着化妆品,谁能不信呢!到了假日他带着她到外地去旅游,他让她对家长说是跟同学一起去的;对同学则说是跟爸爸妈妈一起去的,谁能理会这些事呢!

经过一年的交往,罗立明看出来覃媛媛对自己有了那种恋情,于是在一个温暖的冬夜,两个人双双越过了不该越过的防线,发生了不该发生的关系。



罗立明人长得精神,收人丰厚,既无家室之累,也无供养之忧,覃媛媛大有找到白马王子的感觉。但她不知道他为什么都四十三岁了一直没有结婚?问了几回他都岔过去了,并没有说明。覃媛媛也曾打听过第三医院的人,都说他确实没结过婚,始终是单身。

开始的时候他们尽量做得自然一些,随后幽会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行为也越来越诡秘,有几个人就看出了他们之间超乎寻常的关系。不过,男的未婚,女的未嫁,还活动在法律的范畴之内,谁也不好说什么。至于般配不般配,那是另外一回事。

覃媛媛不断地撒娇,提出要与罗立明结婚的要求,被以各种原因拒绝。以后她又多次重复这个要求,留下一个不测的祸根。多次要求未果,覃媛媛决定后退一步,说那就等吧,反正什么都不耽误。

罗立明终于明白自己这是在玩火,便下定决心除掉这个无法甩开的任性的女孩儿。

一连几天,罗立明以治疗病人为理由不让覃媛媛前来幽会。实际上他是想清静一下,以便思考今后该怎么办。一个可爱的尤物忽然之间就变成了可恨的女人,让他苦恼万分。思来想去,他认为能够获得解脱的唯一前提,是让这个女孩儿彻底消失;而能够让一个欢蹦乱跳的大活人在世界上彻底消失,除了谋杀,没有别的办法。

为了掩盖罪行,他制定了一套自认为周密稳妥的阴谋方案。



这天晚上,覃媛媛来到罗立明的宿舍。早晨下了一场小雪,她到郊外一个风景区尽情地玩了整整一下午。罗立明把她浅灰色的呢子短大衣挂在衣架上,像以前那样给她弄了不少好吃的,格外温柔地希望她能在这里住一宿。这是从未有过的邀请,覃媛媛撒了一会儿娇,最终还是答应了。温柔乡里,罗立明改变了主意,因为女孩儿释放了非同以往的烈焰,把他那颗冷酷的心给熔化了。

第二天早晨,覃媛媛又开始说那句致命的关于结婚的话,这话像西伯利亚的寒流,顿时就把罗立明那颗融化不久的心给重新冷却了。但他在这决定女孩儿生死的关键时刻还是犹豫不决,他懂得什么是犯罪行为,于是便一支接着一支地抽烟,连覃媛媛跟他说话都没有听见。

纯真的少女根本不会想到,她倾情所爱的人此刻竟然在思索着怎样杀死自己,还热情奔放地从后面抱住了罗立明打了一个吊吊。

罗立明误解了这个亲昵的动作,以为女孩儿要死缠着他,因而就咬住嘴唇铁下心来非把女孩儿杀死不可。

他先说些甜蜜的谎话,让覃媛媛悄悄地呆在屋子里千万不要离开,绝不要到窗口门口去向外张望——一句话,别让外人看见你!

出门之前,罗立明跟覃媛媛亲热了一下,让她的精神松弛下来;出门之后,他把门在外边锁上了,给人以屋内没人的假象。覃媛媛沉浸在蜜汤甜水里,完全丧失了分辨能力。

到了晚上下班的时候,罗立明按钟点儿回来了,覃媛媛没有看到情人脸上的阴沉和动作上的慌乱,还以为他这是劳累所致。吃过饭,他们海阔天空的闲谈了一会儿,罗立明拿出两个医院装药专用的纸包对覃媛媛说:“现在有一种很厉害的流感就要蔓延,医院的人都吃预防药呢。药不多,我好不容易弄来两份,我们一人一包。”

覃媛媛心里涌起一股热流,感到世上只有情人好,就起身倒了两杯开水。



罗立明看见杯子正冒着热气,知道这是覃媛媛在他下班之前新烧的,就和覃媛媛说些他们以后到哪儿去旅游的话。呆了一会儿,他试着喝了一口,不凉不热,便说:“不烫嘴了,吃药吧。我们同甘共苦,一起吃!”

说完他把药片倒在手上,看着覃媛媛。女孩儿笑了,先喝口水,接着分三次将口袋里的药片全部吃了下去。罗立明也笑了,也分三次将口袋里的药片全部吃了下去。

时间不长,覃媛媛感到困得睁不开眼睛。白天她一个人在这间封闭的屋子里十分无聊,已经睡了好几觉了,傍晚醒来时她还以为自己今天会一整夜都没有睡意了呢,可是为什么现在还这么困?她只说一句“半夜了吧?我太……”就倒在床上昏睡过去。

罗立明却是格外精神,他起身走到女孩儿的身边,用手抚摸她丰满的额头,抚摩她红润的脸蛋,跟她说话:“媛媛,别睡啊,你得陪着我……”

可是女孩儿只是闭着眼睛哼了哼,随后就发出了沉睡的均匀的呼吸声。

罗立明的面目变得狰狞起来,突然双手扼住覃媛媛的脖子使劲地卡着,女孩儿惊恐地睁开眼睛看着这个曾经与自己山盟海誓的人,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却说不出话,只能拼命地把嘴张大以便呼吸,下边两脚胡乱蹬踹。她双手使劲地扯拽他的衣裳,就像一个滑落山崖的人在拼命地抓住一棵小草似的……



片刻工夫,覃媛媛身体瘫软下来,双手从罗立明的身上滑落下去。罗立明不敢看那双近在咫尺的、往日曾经给自己送过无数柔情而现在却是恐惧失神的眼睛,立刻动手扒光她的衣服,将尸体塞到大衣柜里。

刚才,覃媛媛吃下去的是烈性安眠药“鲁米那”,而自己吃下去的却是“维生素c”。上午当班的时候,他谎称有个精神病患者闹得厉害,陪护的家属挺熟,希望能给弄点“鲁米那”。取药处的医生相信了他,就给了他20片“鲁米那”。

杀死女孩儿之后,罗立明琢磨了两天,感到有些事情光他一个人做不了,于是给远在千里之外一个山城的外甥李家林打了个电话,要他马上到这里来。李家林在建筑公司上班,工作累不说,挣得也少,跟舅舅说过多次想往这里挪动,要舅舅帮他找个地方,舅舅答应了他。这次接到舅舅的电话李家林很高兴,以为调动工作的事有了眉目,把手中的活计安排一下就赶了过来。

杀死覃媛媛的第四天早晨,罗立明拎着一个大旅行袋在医院门口打出租车,一个同事问他干什么去,他说去火车站,外甥到沈阳出差,我去看看。沈阳离铁岭不过几十公里,每天去沈阳的人很多,没有人把这当一回事。趁那个问话的人不注意,罗立明把覃媛媛的手表扔到下水道里。

那个大旅行袋,里面装的是覃媛媛的浅灰色呢子大衣和内衣内裤以及手袋、化妆盒等物品,他把它扔到沈阳站购票大厅的门口。



两天后的晚上,也就是覃媛媛被害第六天的晚上,罗立明将外甥李家林带回宿舍。吃过晚饭,他把杀人的事隐瞒起来,只是说:“二林子,你帮舅舅干点活……什么也别问,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李家林按照吩咐,将舅舅反锁在屋里。自己无事可干,看看表,才9点钟,就去了电影院买张票看电影。大冬天的,那里不失为一个温暖的消磨时间的好去处。

罗立明在屋内搬出覃的尸体,用切菜的尖刀和事先借来的手术刀将其从颈部开始对各大小关节及内脏做了分离切割,然后剥皮剔骨。他是个外科医生,这些事做起来很熟练。他用早已准备好的报纸和大张白纸将切割完毕的骨、肉、皮分别包成25个小包放好,用清水把地面上的血迹洗刷干净。

李家林回来时已经11点了,罗立明要外甥帮他把包着覃媛媛内脏、躯干和长骨部分的纸包扔到医院附近的废品箱里,自己则将尖刀扔到院内一个水池中,把手术刀还给了手术室上夜班的医生。



凌晨时分,罗立明带着一个大编织袋与外甥李家林来到火车站。在李家林去售票处买票的时候,他转悠一圈,将一些纸包扔到废品堆里。李家林记着罗立明的话,什么也没问,只是在心里画问号——舅舅几天来不停地忙,究竟忙些什么?

他们登上了开往长春的北行列车,也就是巡道工吕思源看见的那趟,当列车远行即将离开视线时,他把它比作一个远处的绿萝卜。

车上乘客不多,而且不少人都在睡着。列车行进了一段时间,罗立明对外甥说:“有点东西放坏了,得扔它。”

说罢打开左侧车窗,把包有覃媛媛头颅、手脚骨肉及皮肤的纸包扔了出去。其中的三包被吕思源捡到,阴谋随即迅速败露。

到了长春,罗立明以覃媛媛的口气给覃父拟了一封信,让李家林戴上手套抄写。罗立明将这封信带到沈阳寄出,妄图制造女孩儿旅游去了的假象。回到医院宿舍,他将存放在床头柜里的剩余纸包扔完,将柜子底板上的血迹用刀刮掉。

尽管他做得很诡秘,但纸包不住火,罪行还是彻底败露了。两个月后,罗立明以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死刑。

ad1 webp
ad2 webp
ad1 webp
ad2 we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