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误以为自由是爱的前提,却忘了爱本身也是一种自由。」

“从此,王子和公主过上了幸福的生活...”然后呢?

这个完美句点之后的故事,却很少有人讲述。现实的婚姻从来就不是童话式的浪漫终章,而是由无数个不完美的片段编织而成的人间日常。


(电视剧《童话故事下集》)

网飞在情人节推出的《童话故事下集》试图用“爱情清醒喜剧”的方式解构这个陈旧的童话叙事。剧中30多岁的剪辑师林宜玲,像所有童话主角一样,经历了浪漫邂逅、一见钟情、甜蜜求婚。但现实的婚姻生活却让这一切迅速褪色:与公婆同住的“窒息感”、丈夫的“妈宝”特质、自己的情感动摇...

当所有的剧情都在暗示“离婚”才是最优解时,故事却给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答案:留下。

这个选择引发了许多观众的质疑:为什么不够“清醒”?为什么要做出如此“软弱”的决定?也有观众惋惜:“女主没有获得这个自由的瞬间”。


(网友评论)

这种质疑,或许恰恰暴露了我们对感情关系的过度简化: 似乎一切问题都能通过“离开”来化解。然而,爱情与婚姻真相远比“离开即自由,留下即枷锁”的二元叙事复杂得多。

一、非走不可:“清醒”的迷思


当下流行文化中,一种新的爱情叙事模式逐渐形成:清醒者必然离开,勇敢者不再回头,女性的觉醒,只有果断转身才算完整。从《致命女人》的复仇美学,到《我的前半生》的职场重生,许多银幕上的女性角色似乎都遵循相似的剧本:她们往往被塑造为理性、清醒且独立,能够毫不犹豫地切断任何不完美的关系。

这类叙事看似在颠覆童话,实则不过是童话的另一种变体:从等待王子拯救的被动主角,变成用高跟鞋踩碎过往的主动符号。爱情的复杂性,被简化成了“离开即重生”的爽文逻辑。


(脱口秀演员鸟鸟谈“大女主”)

然而,真正的爱情从来不是简单的选择题。《爱在》三部曲用十八年时间记录了记录了杰西和瑟琳从浪漫邂逅到超市争吵的蜕变,展现了爱情最真实的样貌;门罗在《逃离》中让出走的妻子最终选择折返,道出了感情中难以言说的牵绊——这些作品都在提醒我们:感情中最动人的或许正是它的“磨砂质感”,是那些犹豫、痛苦却依然相守的时刻。

正如齐格蒙特·鲍曼在《液态之爱》中指出的:现代人渴望轻盈的关系,却又恐惧深度连接带来的风险。我们追求爱情,却又害怕爱情的重量。这种撕裂感催生了一种焦虑:如果无法完全掌控关系,那么至少要保持“永远清醒”的姿态。


(网络上流行的“水泥封心”文案 )

当观众要求剧中人物“决绝离开”,或许是想通过虚构叙事来缓解现实中的不安全感——仿佛只要看到别人潇洒转身,就能证明“理性主义”可以战胜一切感情的混沌。“离开即自由”的简单公式,抹杀了爱情最珍贵的特质:它的不完整,它的反复,它的难以言说。

我们习惯了用算法思维计算关系得失,用“效率”来衡量感情价值,却可能忽略了每段关系中那些看似“拖沓”的犹豫与等待,那些微小羁绊的集合,往往才是最真实的注脚。

二、离开之后,真的自由?

我们质疑林宜玲“不够清醒”,或许更该追问:为什么婚姻往往困住了想要相爱的人?

表面上看,林宜玲的故事是一连串“小事不断”的日常危机:遗忘的结婚纪念日、无休止的家务分工争执、与公婆同住的压力。“小事”背后,是更深层的制度性困境——婚姻如何将爱情转化为一种规训。


(林宜玲与网友讨论婚姻)

当两个追求个人成长的现代人步入婚姻,等待他们的往往不是简单的个体相加,而是角色的重组。婚姻制度要求“恋人”转变为“丈夫”“妻子”,每个头衔都附带着社会期待和行为规范。而这一变化,对女性而言常常尤为明显——她们可能被期待成为体贴的妻子、顺从的儿媳、称职的母亲,每一个身份都可能成为一种无形的约束。


(电影《玩偶之家》 )

这正是当下流行叙事的误区所在——仿佛“清醒”必然意味着离开,而选择留下则等同于沉沦。 但她们离开之后,真的更自由了吗?

百年前,娜拉勇敢地甩上家门的那一刻,成为了现代女性意识觉醒的象征。但鲁迅一针见血地指出:“娜拉走后怎样?”——她或许会在经济压力下被迫回头,或许在现实的冷漠中迷失自己,或许发现,一个女人的独立,并不是一扇门外就有答案。

娜拉推开婚姻的牢笼门,却发现门外不是自由,而是一堵更高的社会铁墙。她没有被丈夫控制,却可能被经济压力吞噬;她逃离了家庭的束缚,却要面对职场歧视、社会孤立、身份的不安全感。这正是为什么娜拉的故事至今仍然被反复书写——因为即使百年过去,女性的选择,依然被社会结构所限定。

一个世纪过去了,看似一切不同,但女性的困境仍未真正改变。林宜玲有工作,经济独立,有法律上的平等权利,但这些真的能让她在婚姻里自由选择吗?她依然需要承担超出比例的情感劳动:照顾家庭、调节矛盾,甚至在维系一段关系时,付出更多的耐心和牺牲。她的选择,不是自由的,而是被无形的期待所推着走的。


从娜拉的“回来或堕落”,到现代女性面临的“家庭或事业”,选择的框架变了,但困境依旧。女性真的有自由选择的权利吗?还是说,所谓的“选择”,本身就是一场结构性的不公?

德国哲学家阿多诺曾说:“错误的生活无法过得正确”。如果选择本身就是有偏差的,那么任何“正确的选择”都是伪命题。娜拉出走百年后,我们需要的,不是让女性在“留下或离开”之间选边站,而是打破让所有选择都变得艰难的结构。

这种结构性的转变,远比个体的“走或留”更为根本,也更为艰难。

三、留与走之外,爱的另一种解

但在一个尚未真正公平的社会里,个体依然要在不完美的现实中做出选择。

林宜玲最终选择“留下”,并非因为她不够清醒,而是因为她足够清醒——清醒地意识到,爱情从来不是一场达阵的旅程,而是一个始终流动、不断生成的过程。

它不属于童话的完美终章,也不属于现代叙事里的决绝觉醒,它是处于恒久流变中的一种存在。人们习惯将爱情视作一种状态,实际上,它更像是一种能力——一种在矛盾中寻找平衡、在裂隙间修补关系,在无法确定的未来里继续前行。爱情不是无痛的,而是愿意承担痛感的。


(大张伟谈论爱情)

然而,当下的主流叙事往往不愿意承认这种复杂性。“清醒”已经被过度简化,仿佛只意味着离开。似乎唯有破裂就是独立的象征,告别就是解放的必然路径。仿佛唯有离开,才能证明自己没有沉溺,才能表明自己没有“输”。

但真正的成熟,或许不在于能否利落地转身,而在于能否在一段关系里不被吞噬的同时,又能为彼此创造成长的空间。它不是“离开还是留下”的二元对立,而是“如何不失去自己,也不放弃彼此”的更深层次命题。

“清醒”是否一定指向果断决绝、毫无犹豫?还是也可以是一种更柔韧的智慧——在复杂的情感中仍然保持自省,既不盲目依赖,也不轻易逃离?那些“清醒”的人,未必是最快抽身的,而是最懂得如何在关系中保持自我的。


(小红书@傅佩荣)

许慧琦曾说:“一百年前,是不准娜拉离家;一百年后,不准娜拉不离开”女性的“选择”,从来都是被文化塑造的。 她真的有自由选择吗?还是说,离开和留下,只是不同的困境? 自由,或许不是绝对的独立,而是在关系中依然拥有自主权——能在爱里自由地选择,而不是被“正确答案”所绑架。

娜拉可以出走,也可以留下;可以回来,也可以远行。选择的关键,不在于哪一种选择更“正确”,而在于她是否有能力在任何一种选择里,看见自己的身影。


(小红书@Sherry's University)

童话误导了我们。它让我们相信,幸福是终点,爱是一劳永逸的承诺。 但现实里,爱是一种能力,需要不断练习。 真正决定一段关系走向的,往往不是轰轰烈烈的激情,而是那些日复一日的细微选择:是争吵后的沟通,是在厌倦中的珍惜,是矛盾时寻找新的平衡。 “幸福”,不是静态的奖赏,而是亲密关系中共同塑造的过程。


我们误以为自由是爱的前提,却忘了——爱,本身也是一种自由。

如果童话的下集没有提供一个闭合的结局,那是因为它不需要。真正的答案,不在剧本里,而在现实之中,被我们每一个人,以各自的方式,地久天长地书写...

(图片资料来自网络)

参考资料

[1] 从“不准离家”到“不准不离开”:如何理解今天的娜拉形象?[J].新京报书评周刊.

[2] 开年爆笑台剧,揭开中年人婚姻的残酷现实[J].三联生活周刊.

[3] 激情过后,婚姻一地鸡毛,这部剧太真实了[J].南风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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