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会不会丢掉“文脉”？改革如何从破题到破局？
一年之计在于春。近日，复旦大学党委书记裘新、校长金力，在学校2025年春季工作会议上，以“改革”为关键词，分别做了交流。
【把人心汇聚到“改革进行时”】
针对学校各级党组织如何抓改革，裘新以《将困难一一想清楚 把对策一一落实好》为题讲话。以下是主要内容——
进入春季学期，改革也进入落地实操阶段，各类矛盾问题会加速浮现，大小困难在所难免。这时候，尤其需要学校各级党组织直面矛盾，把利害关系讲通透，把具体问题解决好，进一步把人心汇聚到“改革进行时”上来。
第一、改革的本质是利害取舍。近两年来，全校经过三次大讨论，对于要不要改革这件事，已经有了广泛共识。但重点改什么、怎么改、用什么样的节奏和方式改，还有不少疑惑、各种担心。
改革，会不会丢掉“文脉”？
从办学格局改变和学科门类完善的角度看，复旦历史上有过两次大的机遇：1952年院系调整，让复旦成为文理综合性大学；2000年与上医大两校合并、强强联合，形成文理医三足鼎立格局，完成了向高水平综合性研究型大学的跃迁。当前以新工科崛起等融合创新为标志，形成文理医工“四轮驱动”格局，加速学校向创新型大学转型，也可称之为学校面临的第三次机遇。
有同志担心：对于复旦这样以基础学科见长的高校，去搞工科，会不会工科没搞好，文理医也没搞好，丢掉了复旦的“文脉”？这种担心，是出于对学校传统的珍视，应引起我们高度重视。作为一名老复旦人，我从三个方面看：
复旦人的精神根源是自强和创新。校名蕴含着创新意象。“复旦”两个字也饱含自强精神、改革精神。旦复旦兮、日月常行，每天都有新气象、新进步，但又尊重客观规律、坚持实事求是。
要有能够建好新工科的强大信心。金校长把新工科定义为：直接孕育培植新质生产力的交叉学科。与传统工科强校相比，我们发展新工科有短板，也有后发的比较优势。一是理工交融的需要。没有基础学科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就没有自主创新，没有核心竞争力。发展新工科，本质是构建“从0到10”的系统创新能力。新工科的“新”，新在充分利用基础学科优势，从发达根系中长出新的树干。二是轻装上阵的便利。传统工科同样面临挑战，需要转型调整的力度可能更大。与很多学校相比，我们在学科专业上关停并转减的任务小很多，主要是谋求高质量的发展。三是创新文化的孕育。新工科的文化本质是创新文化，发展新工科最需要构建的是创新生态，最宝贵的是基于“四个面向”激发解决前沿和实际问题的创造力。复旦开放宽容的文化土壤，更应有利于创新生态的培植。
创新型大学离不开“四轮”驱动。去年，学校定下“文科做精、理科做尖、工科做强、医科做新、交叉做活”的学科专业调整方针。各学科板块都要找准自己的高质量发展路径，为建设创新型大学发挥支撑作用。
比如，这两年文科的同志普遍有危机感。学校提高理工医招生比例，适度减少文科招生名额，是不是不重视文科了？当然不是。复旦的文科是旗帜、是优势，老根不能动摇！
这学期，学校党委专门成立了理论工作组，强调文科创新发展、精品发展，加快新文科建设。一要提高服务党和国家大局的能力，二要提高文科参与和引领学术研究范式变革的能力。
改革，是不是推出得有点急？
改革创新，要以战略敏捷赢得战略主动。改革，已经是当今中国高等学校的主旋律。国家、上海都作出了具体部署，兄弟高校应变求变，决心坚决、步伐果断。关于改革节奏的快与慢，没有一定之规，原则上还是当快则快，当慢则慢，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有的事情，应该小步快走。不管是快还是慢，改革切忌“添油战术”。
学校下了决心，新工科6个创新学院建设“一步到位，渐次完善”，在本学期齐装满员地推进建设。
“林子里有两条路”，两者择一，有时不得不做“极限决策”：在主客观条件都达到极限的状态下，在实事求是的前提下，坚持判断不动摇，敢于选择那条“充满荆棘，需要开拓”的路。
改革，能不能更加“友好”些？
建设一个以师生为本、环境友好的学校，是大家的共同愿望。“友好”不等于“舒服”，友好宽容是复旦的文化特点，但“舒服”不能成为一流大学的标签。
高校搞改革很难，最大问题是自身改革动力不足。我们决心不搞“膨胀式改革”，走提质增效之路，其实是“自讨苦吃”。我们当然珍惜复旦长期来为人称道的友好，但肯定也要倒逼院系和部分老师走出“舒适区”。
比如，我们为什么下决心深化“准聘—长聘”制改革？根本原因在于建设世界顶尖大学目标和有限资源之间的矛盾。面对资源禀赋上的局限，我们不能指望“大力出奇迹”，只能通过结构性改革来实现，走DeepSeek路线，用算法弥补算力差距，以有限资源实现高质量发展。
另外，人事和评价体系改革，又是高校所有改革的基座，牵引性、撬动性强。复旦是友好的，但友好的界面因人而异：对想干事、能干事的人，要创造宽松自由的环境；对想躺平的人，要有合理的压力；对一些同志，也要有合适的分流和退出机制。
第二、容易隐藏在施工图里的“坑”。
学校与二级单位共同绘制施工图，校院联动细化具体政策和操作方案，是非常关键的阶段，尤其要避免偏差和误区。
不“翻烧饼”。为党育人、为国育才的目标没有变；“宽口径、厚基础、重能力、求创新”的理念没有变；“国家意识、人文情怀、科学精神、专业素养、国际视野”育人特色没有变。教育教学一定是长周期改革，长期坚持、长期发力、长期见效，但长期主义并不意味着可以刻舟求剑。20年来，世情、国情、校情、学情都有重大变化，教育教学的“药方”不可能不作“加减化裁”。
不“穿马甲”。我们牢记检验真改革的两个“有利于”：是否有利于人才培养质量的提升；是否有利于满足国家和社会需要。
不“抠指标”。在改革过程中，低头看路与抬头望方向一定是交替的。
不“邯郸学步”。深化“准聘-长聘”制改革，要充分借鉴国内外经验教训，根据复旦实际扬长避短、有的放矢。推进中体现“三个贯通”：与人才培育机制相贯通；与人才激励机制相贯通；与人才流动机制相贯通。
第三，改革争取的是人心和人情。
任务紧迫不等于急于求成。在两大改革方案出台过程中，学校充分发扬民主、尊重实际、依靠一线。下一步改革落地，要继续发扬“全过程人民民主”；尊重教育规律，发扬学术民主。
我们不能苛求每一位同志都完全赞同改革的每一条措施，但必须保障所有同志都充分知晓改革的内容，必须倾听所有对于改革的建设性意见，必须把所有有利改革实施的建议吸纳进改革的方案中去。
在改革中认识干部、发现人才。各分党委要抓住改革契机完善基层架构，挑选一批有站位、有热情、有水平的人才和干部，迅速培养成推动改革的骨干，在实战中加快后备干部培养。
讲道理，也要替人着想。一方面，要引导改革预期，不把调子起高、胃口吊高。另一方面，改革要让老师们走出“舒适区”，但绝不是“无路可走”。
第四，百廿校庆办出复旦风貌。
学校从120周年迈向130周年的十年，正好与2035建成教育强国的时间表高度契合。纪念建校120周年，是为了推动学校发展，让这个日子成为复旦迈向世界一流大学前列的重要碑石。
以“学”为魂一直是复旦校庆的底色。望道老校长在1954年校庆时指出：“今年校庆的种种活动——如举行科学讨论会，著译展览会等，就以促进科学研究为中心。”自此校庆举办科学报告会的传统，绵延至今。这次纪念建校120周年也要突出三个“学”：学术、学人、学友。通过文理医各学科板块的高质量学术文化活动，促进学术、致敬学人、凝聚学友，展现新时代新征程的复旦风貌，推出一批复旦高质量发展的标志性项目。
【为什么要改革？为了走新路】
金力以《从破题到破局 关键在落实》为题讲话，以下是主要内容——
为什么要改革？为了走新路！走出复旦人自己的创新之路、强国之路。我们在跟跑阶段时，教育、科研、人才依靠国内外循环体系，实现了快速发展。现在面对百年变局的时代背景，面对从跟跑到并跑领跑的历史任务，面对经济增长进入平缓期的资源条件，改革成为高质量发展的“关键一招”。通过改革，增强持续创新的动力能力，构建自主自强的办学格局，实现提质增效的内涵发展。
2024年学校的关键词是“改革·破题”。2025年是复旦建校120周年，学校的关键词是“改革·破局”。从破题到破局，关键在于落地落实。
第一，全面实施新一轮教育教学改革，构建“干细胞式”拔尖创新人才自主培养体系。
教育教学改革3.0版的广度和深度，在复旦历史上是极为罕见的。过去一年半，我们以本科招生改革为起手式，依次推进学科专业调整、本研融通培养模式改革。目前的重点是，推进人才培养模式改革，构建人才自主培养体系的四梁八柱。
关于“本研融通”，这里作三点说明——
教育教学改革3.0版的标志是“四个融通”。多元融通是理念和目标，通过“2+X+Y”的立体交叉赋予学生自主个性化发展的权利和能力；本研融通是人才培养模式，构成了人才自主培养体系的骨架；招培用融通强调教育链的贯通联动，以更好响应国家战略、关切社会需求；教与学融通是对教学创新和学习范式变化的场景描述。
学校的本研融通模式有三层涵义。前台操作界面，本研融通指各类人才培养项目。主要包括四类：基础学科学术导向的本博类培养项目，专业导向的本-专硕-专博类培养项目，促进前沿探索的本硕博交叉类项目，以及面向校内外学生保证各类项目转换的“立交桥”机制。中台政策界面，本研融通指支撑这个培养模式运行的政策体系。后台管理界面，本研融通指全校各学段各类别一体化的管理制度。前台、中台、后台相配套，才能保证本研融通培养模式落地落实，支撑各院系的人才培养改革创新。
院系的本研融通改革有四层任务。重塑人才培养体系；构建高质量课程体系；花力气提高教育教学质量；加快教与学的范式变革。
在统筹推进本研融通人才培养模式改革的基础上，今年还要重点推动三块教育教学改革工作：持续推进拔尖创新人才培养特区建设。加速建设新工科创新学院。办好“相辉学堂”。打造“高精尖缺”人才培养平台；统筹推进“AI大课”1.0版、2.0版建设。以人工智能教育教学创新中心为抓手，推动AI驱动的教与学融通改革，以智助学、以智助教、以智助评；大力推动医学人才自主培养体系改革。制定新版医学培养方案，培育整合基础-临床课程体系。建设若干高水平医学人才长周期培养项目。健全医学本科生推免和本研招生计划动态调整机制。
第二、融合推进学科建设与科研体制改革，提升自主创新的能力和能级。
教育教学改革强调“四个融通”，学科与科研也要强调“融通”。主要指“两融一通”——
第一个融，是学科的交叉融合。基于学科综合的交叉融合，是复旦的优势和传统。在科技发展日新月异的今天，复旦的文社理工医学科都要加速交叉融合。
第二个融，是科学智能（AI for Science）的融合创新。近两年，学校大力推进科学智能科研范式变革，系统布局科学智能，形成多点开花势头，出现不少“学生带着老师跑”“年轻人挑大梁”的情况，让青年师生成为新范式的动力源和活力源。下一步，要对内强化融合创新、对外加强开放合作，打破学科壁垒、优化资源配置、创新评价机制，真正做一盘“番茄炒蛋”，而不是拼凑一锅“番茄+白煮蛋”。
第三个通，是创新链的畅通。打通“从0到10”的创新链，推动科技创新和产业创新深度融合，对学校更具颠覆性、创新性的成果进行市场成熟度赋能，提升创新科技成果的市场认可度、转化价值和可落地性。
学科科研的具体工作，突出两个方面：以高质量学科规划引领一流学科建设；强化有组织科研，提升自主创新的能力水平。
第三，以深化“准聘-长聘”制改革为核心，把“大人才”战略推向纵深。
准聘长聘制来源于西方发达国家，背后有两个基本逻辑：一是每个学校的资源都是有限的，对年轻人经过一段时间的考察后，要把优秀的人留下来。二是为教师职业发展提供稳定保障，让老师可以去研究更深、更好、更难的学术问题。
但要清醒看到，长聘制有其缺陷。学校深化“准聘—长聘”制改革，要解决美西方高校长聘后的“躺平”问题；要构建一个让老师更好成长，与激励制度、培育制度相匹配的长聘制度；还要考虑中国的体制机制和现阶段历史需要，既鼓励自由探索，又做好有组织科研。
根据这些出发点，我们确定复旦深化“准聘—长聘”的目标和边界：选优，把最优秀的人留下来，实现师资队伍水平质量的“奋力一跳”；育优，让年轻人更好更快成长；提质，引导老师们安心做更高水平科研、培养更高质量人才；增效，让进入长聘的人拒绝“躺平”；赋能，促进自由探索与有组织科研相结合，避免关注教师个人业绩，对有组织科研支撑不足。
从狭义看，准聘长聘制要发挥人事工作的基座功能。
从广义看，准聘长聘制要成为“大人才”战略的制度性基座，力图在四方面有创新突破——
与战略性人才引育紧密结合。长聘体系的核心不是“非升即走”，而是选拔最具内驱动力和发展潜力的优秀人才。既要给予长期的职业安全感，让优秀教师潜心教学、立德树人、自由探索，从事长周期、原创性研究；又要给予持续的激励，助推教师队伍不断挑战自我、追求卓越。
进一步突出教书育人导向。坚持以长聘制改革赋能教育教学改革，加强改革之间的耦合互动。在聘任合同中明确教学、科研、公共服务工作量，完善对于课时量不达标教师的处理机制；优化“双一流”绩效中的育人和科研绩效配比，强化师德和教育教学要求，多元计算育人贡献度。
建立兼顾学科特点的晋升评价体系。以同行评议、对标评价作为晋升的主要依据。不同学科的评价标准可以有所侧重，如文科注重自主知识体系建设，理科注重具有国际影响力的基础性研究成果等，工科注重技术创新和产业化导向，医科注重医教研深度融合。
为卓越创新生态提供有力支撑。加强深化“准聘—长聘”改革与基础研究支持体系建设、有组织科研、科技创新组织机制改革、成果转移转化激励制度优化的衔接耦合。
长聘制不是“少数人的游戏”，而将影响每一名教师的职业生涯，是老师们在复旦职业发展的主渠道。
第四，服务构建新发展格局，以高水平开放办学打开高质量发展新天地。
今年社会服务和资源拓展工作，重点有以下两项——
服务构建新发展格局。巩固完善“大帮扶”格局。深化校地校企合作。落实医学院及附属医院三方共建托管2.0版。构建有复旦特色、泛在可及的终身教育体系。继续深化高水平开放合作。
完善综合保障体系。进一步做好事业发展保障，高颜值做好校园更新，高站位实施绿色低碳校园建设行动，高品质提升师生“医食住行”获得感，高标准做好公用房管理，高质量增加优质基础教育资源供给，高水平提供校园信息化服务。
原标题：复旦“改革进行时”：文理医工“四轮驱动”是第三次大机遇
栏目主编：徐瑞哲 题图来源：黄海华 摄
来源：作者：解放日报 黄海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