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耳庄正北约二里路远,有一座孤零零的小山。山的南面是漫长漫长的斜坡,东西北三面是四十多米高的悬崖峭壁。这悬崖峭壁的半腰间朝西北有一个大石头凸出来丈数长,形状看起来好象个蛤蟆嘴。因此,人们把这座小山称作:蛤蟆嘴。
1941年秋天,日本鬼子在这座小山上修建了一个炮楼。炮楼里边驻扎了七个鬼子、十四个伪军和两名密探。还在炮楼四周凿了两道三米多深、五米多宽的壕沟,靠近炮楼的是二道壕沟,再远一些的是一道壕沟。壕沟上架着吊桥,一二道壕沟的中间地段和一道壕沟的外沿上,还设有鹿砦和铁丝网,铁丝网上面每隔三四米远就挂着一个铃铛。炮楼西面是横贯南北的一条六七米深的封锁沟,封锁沟以西就是敌人所谓的“无人区";沿着封锁沟三、五里地远,有秋禾院和大吾寺两个敌伪炮楼;往南则是孟耳庄炮楼,住着伪军的一个中队。这三个炮楼连成一条线,日本鬼子妄图以此把根据地进行分割封锁。蛤蟆嘴本身地势比较高,再加上炮楼的高度,二、三十里地以内的村落尽收眼底。炮楼里的鬼子有一门九四山炮,看到“无人区”哪个村庄冒烟、有火光,不论白天或者黑夜,支起炮来就一阵乱轰。
平山县大队在晚上不知打过它多少次,都以失败告终。刚开始打的几次,炮楼上还打枪进行还击,后来鬼子认为 “八路"没有炮,拿他们坚固的炮楼没有办法,只有等铁丝网上的铃铛响才打枪,铃铛一旦不响了枪就停。
1943年9月的一天晚上,西北风呼呼地刮着,地里枯干的玉米秸、高粱秆刷刷作响。冀晋四分区第五团侦察连连长韩同福奉上级紧急命令:带领全连战士,于明日十二点前拿下蛤蟆嘴炮楼,把鬼子的九四山炮夺过来。当夜二更天,韩同福等越过敌人封锁沟,到了蛤蟆嘴炮楼西南二里地的冀家沟村,县敌工部干部张史林为配合这一任务也赶到这里。
韩连长是一个粗中有细的人。他心想:白天在敌人的炮楼群中拿炮楼,单依靠一个侦察连没有把握,不是容易的事情,必须把群众发动起来积极配合才有可能取得胜利。因此,他决定先开个“诸葛亮”会,让大伙一起出出主意、想想办法。
他把孟耳庄、冀家沟的郜增瑞、寇二勋、郜增寿等十几个党员干部找来,和侦察连一起讨论进攻蛤蟆嘴炮楼的办法。
开会的房间里是烟雾缭绕,紧靠韩连长坐着的是孟耳庄支部宣传委员郜增瑞,他是模范党员,稳重可靠。会上大家在热烈地讨论着,他却只顾“吧嗒吧嗒”地抽旱烟。韩同福对他说:“增瑞,你还没发过言哩,你给拿个主意吧!”郜增瑞一抹嘴,右手里搓着旱烟袋说:“就怕我这个办法也不一定好使!”韩连长一挥手忙叫大家別嚷嚷,先让增瑞发表意见。
郜增瑞咳嗽了两声,在炕沿上又“邦邦”磕了几下烟袋锅,然后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慢条斯理地说:“咱们这是和敌人斗法哩, 就得先摸出他的节骨眼。咱们不是怕他的机枪、大炮吗?只要先摸到炮楼跟前,他们的机枪、大炮不就全使不上了?到时候咱人多,他人少,不就好办啦? ”
郜增瑞说到这里,有一个年轻的党员干部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大声说: “对!有了,明天各村的民夫去炮楼上挖沟时,不如让我们的人混在里边 ……”,还没等他说完,孟耳庄村中队长寇二勋插话说:“不行! 炮楼上的鬼子去城里司令部联络,八九点钟才动身,民夫们天一亮就得到炮楼上挖沟,去的人多了,鬼子就要起疑心。再说沟离炮楼还有几十步远,怎么从吊桥上进到炮搂跟前呢?依我看, 还是利用给鬼子担水的机会。” 大伙一听“担水”两个字,好像都想出了好主意,纷纷喊起来 “报告!我说!我说!”顿时乱成一团,韩连长忙挥着两手,说:“大家都静一静,先叫寇队长接着说下去” 。
寇二勋咳嗽了两声,清清嗓子接着说道:“冀家沟村每天不是要派六名民夫往炮楼上送水吗?咱们的人腰里别上短枪冒充送水的民夫,深入到炮楼跟前打他个措手不及,杀他个落花流水!”
韩连长听了暗暗点头,接着他又提出了一个问题:“白天打仗不同晚上,视野开阔,一眼就能看老远!咱们又不能把队伍全拉到炮楼跟前,孟耳庄、秋禾院和大吾寺三个炮楼的鬼 子、伪军,万一见我们队伍人少来支援蛤蟆嘴炮楼,该怎么办?”
韩连长刚一住口,寇二勋从炕沿上猛地站起身,用力攥着拳头说:“伪军二狗子不过是我们民兵手下的手下败兵,早已经被我们打怕了,叫他趴着,他不敢坐着!大吾寺炮楼上几个鬼子也成不了气候!量他也不敢下炮楼! 今天晚上就下个通知,安排民兵在敌人必经地方全部埋上地雷,把三个炮楼全都包围起来!”郜增寿笑眯眯地说:“寇队长刚才说的办法,我觉得可行!"郜增瑞嘴巴啜了两口烟说:“慢着!我再补充两句。”他说:“应当把民兵、群众全发动起来,化装成拾柴的农民,有多少枪、手榴弹全带上,散布在各个炮楼附近,等蛤蟆嘴打响以后,咱们满山遍野的人们一齐呐喊助威,给他来一个虚张声势,使鬼子闹不清我们是真八路,还是假八路。他们就不敢下炮楼,这样可以保证攻打蛤蟆嘴炮楼的胜利”。
韩连长和敌工部张史林分工后,他把王排长、侦察员王和, 史玉良、司一山和通讯员小马召集在一起,布置了明天的战斗任务。对大伙说道:“我们决不能轻敌麻痹,要保证拿下炮楼,囫囵着去,囫囵着回”。
第二天清早西北风呼呼刮着,张史林叫孟耳庄村一名可靠的自卫队员,把蛤蟆嘴炮楼上的密探尤荣发暗暗叫到孟耳庄,亲自向他交代了任务,并交给他两支手枪,一支让他自用,另一支交给密探任臭旦。尤荣发、任臭旦原是两名民兵,在日本鬼子实行 “治化强化”运动时,被抓进了蛤蟆嘴炮楼,经上级批准后给鬼子当了密探,专门负责掌握这个炮楼上的敌情,直接与敌工部联系。这次,县敌工部布置他们作内应。
九点的时候,鬼子班长“兔胡”带领四名鬼子和七名伪军,大背着枪, 步行到平山县城鬼子司令部去联络去了。炮楼上只剩下“猴精”、“扎扎胡”、“小孩”三个鬼子,(当地老百姓给鬼子起的绰号), 还有七名伪军和尤荣发、任臭旦两名密探。
十一点钟的时候,蛤蟆嘴炮楼周围拾柴的人们明显比往日增加了很多。韩连长,王排长、通讯员小马和三个侦察员化装成了民夫,挑着水来到炮楼里。
韩连长一面挑着水走着,一面用眼扫了一下炮楼的环境:鬼子的山炮架在炮楼的西北方向,炮口正对着封锁沟以西的“无人区”,往南四五米远,靠近二道沟沿上栽着三四扎粗的木柱子。柱子上有许多被子弹打穿的小洞,柱子下边有一大滩干血迹。血迹上面撒了一层薄薄的松绵绵的土,血水透过那层土,使土变成黑红色的硬血块,硬血块的当中还露着一只用碎布做成的边区造毛底鞋,鞋尖陷在里面,已经和血块干结在一起了。这是日本鬼子打活人靶残杀革命同志时遗留下来的铁证。韩连长看到这些,心里火烧似的难受,他心里默念道:死难的同志们、老乡们,今天我就要替你们报仇!此时,迈开了大步进了炮楼伙房,后边的王排长、小马他们挑着水紧紧跟着,来到了伙房水缸跟前。
韩连长一面往水缸里倒水,一面暗暗地观察了一下四周:伙房紧靠在炮楼东南,炮楼是三层,进门紧挨着伙房。出了伙房要上四磴楼梯才能进到炮楼里,但炮楼顶上并没有发现岗哨,炮楼外边一个鬼子、伪军也没有。他心想:现在鬼子、伪军正在干什么呢?怎么不见尤荣发、任臭旦他俩?如果现在贸然冲上炮楼,搞不清楼内敌情,完不成任务怎么办?韩连长眉头紧皱,接着给大家使了个眼色,让大家拖长了往缸里倒水的时间。
原来尤荣发接受了内应任务后,一直没找到和任臭旦接头的机会。不是被鬼子叫去说事情,就是被伪军们拉去打牌。尤荣发和伪军们一边打着牌一边心里盘算着:任臭旦正和三个鬼子打牌,只有我一个人动手的话,顾鬼子顾不了伪军。如果把侦察员们带上炮楼,到三层楼上要登三十磴楼梯,脚踏着楼梯一响,鬼子肯定会发现,不但任务完不成,还要受到重大损失。十二点是开饭时间,等鬼子、伪军全到了伙房里再动手!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取得胜利。
他想到这里,看了看手表,时针已经指向了十一点,这是韩连长他们挑水进入炮楼的时间,他不禁心急如焚,要赶紧把行动计划告诉韩连长他们!怎么找借口出去呢?尤荣发灵机一动,把牌一扣,笑着说:“这回反正羸不了啦,我去解个小手,回来再战!哈哈!” 说罢,他站起身来“噔噔噔”踏着楼梯下到底层,站在炮楼门口机警地左右看了看,支棱着耳朵又朝炮楼里又听了听。然后,用右手掌心对着韩连长,左右紧摆了几下,示意眼下不能动手。接着他又伸出了大拇指,又伸出无名指和中指。最后,用手指向伙房,一句话没说,接着又转身进了炮楼。韩连长一看手势,心里顿时明白了,向大家眨了眨眼,把水倒进缸里就慢慢退了出去。
十二点,伙房里开饭了。三个鬼子一桌,七个伪军一桌,尤荣发、任臭旦俩人一桌。鬼子、伪军们刚坐好,热腾腾的馒头、香喷喷的肉菜、大米饭,就端上来。几个鬼子像猪吃食一样,”咂咂”地吃得香甜。韩连长挑着水走在前面、通信员小马紧跟着他、王排长走着 在第三……。韩连长挑着水距离伙房门十几步远的时候,一眼就看到鬼子正在吃饭,全然没有防备,他一面快步向前,一面右手摸上了腰里别着的“二把盒子”。
鬼子“猴精”果然名如其人,猴精猴精的。他反应很机敏,看到韩连长他们几个人快速地朝伙房走来,猴眼珠子紧转了几转,把碗一搁就抢上了炮楼楼梯。
韩连长一瞧猴精鬼子上了楼梯,而且神色紧张,知道露馅了!他急忙把水桶往旁边一撂,“刷”地从腰里抽出二把盒子, 朝着猴精鬼子“叭叭”就是两枪。
猴精鬼子左胳膊上被击中了一枪,一个趔趄连滚带爬地上了楼梯。韩连长向后一挥手,随即追了上去。小马、王排长和尤荣发、任臭旦各持着一支手枪,把住了伙房门口,跟韩连长一块挑水进来的侦察员王和、史玉良、司一山扑向炮楼西北面控制山炮去了。
炮楼里枪声一响,顿时满山遍岭的冲杀声震撼蛤蟆嘴山谷,提前埋伏在蛤蟆嘴炮楼附近的战士、民兵向炮楼冲过来。
正在这紧要关头,猴精鬼子窜到炮楼顶层,向伙房门口“嗖”地投下一颗手榴弹。小马、王排长他们忽然听到“呲.....”地声音,猛地往伙房门里一闪,刚好躲在门里边,手榴弹“轰”地一声在门外爆炸了。小马、王排长、尤荣发、任臭旦四人往门里一闪,其余的伪军,鬼子趁机会往伙房外冲。王连长紧握手枪,一扣扳机“叭叭!”两枪,把冲出伙房的一个伪军撂倒了。鬼子“小孩”就趁这一空子窜进了炮楼,王排长也随即追了上去,还没等他窜到底层楼梯根 下,王排长挥动手枪“叭”地一枪,鬼子“小孩”应声倒下。
小马一甩“三把盒子”正要开枪,鬼子“扎扎胡”一个箭步扑到他的跟前,用右胳膊一磕,小马“叭叭”两枪,两颗子弹都打到了天上,紧接着二人就扭打在一起。“扎扎胡”长得身体粗壮,满脸络腮胡子,力气很大。他左胳膊抱着小马的肩膀,右手就夺小马手中的“三把盒子”,小马一看不好,便低头狠狠咬住“扎扎胡”的手。只见他的手一麻,左胳膊一松,挣掉了小马,嘴里“叽哩哇啦”地叫着,没命地就朝炮楼里逃窜。他的右脚才踏上四磴楼梯, 就被小马从背后一枪击中,从楼梯上“咕咚”一声滚了下来。这时候,鬼子“猴精”又扔下一颗手榴弹,“轰”地一声在小马的身后爆炸了。他的后腰被炸出了拳头大的一个伤口, 鲜血顿时流了出来。小马倒在了地上,右手中依然紧紧握着“三把盒子”, 双目圆睁紧紧盯着炮楼门口。
这时,伙房里企图趁机冲出来的六个伪军,被尤荣发、任臭旦用手枪逼着都乖乖地举起了双手,哀求饶命。
鬼子“猴精”投下第二枚手榴弹后,端起歪把子机枪扫射起来,封锁着炮楼上的吊桥。冲到吊桥上的战士、民兵被“猴精”机枪的火力拦阻,只得就地卧倒隐蔽。
这时,韩连长追着“猴精”到了炮楼的顶层天窗跟前,但因天窗用木盖盖着,木盖上边还用四五箱手榴弹压着,挡住了往顶层的通道。
韩连长在天窗的木盖底下,听到上面机枪“哒哒哒”地正猛烈地向外扫射。他拱起身用背用力向上一顶,“咯吱”一声,把天窗顶开了,木盖上面的手榴弹箱子被掀倒在一旁。这边的响声惊动了“猴精”,他猛一回头调转机枪就要扫射,韩连长把手中的“二把盒子”伸出去,对着他的胸口"叭叭叭”连开三枪,把 “猴精”送回了东洋老家。
战斗虽然进行得很激烈,但进行了却不足十分钟。战斗结束后,韩连长命王排长,史玉良把缴获的日本九四山炮、歪把子机枪等战利品和六名俘虏带走。又从炮楼里找出了两桶煤油浇在鬼子和伪军的棉被上点着,火苗迅速地蔓延开来,不到一刻工夫,烈焰趁着风势便从炮楼顶上窜出来,炮楼很快就被火海吞噬了,远远望过去山顶上如同一个燃烧的火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