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永加
每年农历二月初二被称为“龙抬头”，又被称为“春耕节”“农事节”“春龙节”。俗语说：“二月二，龙抬头，大家小户使耕牛。”此时阳气回升，大地解冻，正是春耕备耕之际。在唐宋时期，二月二被称为“挑菜节”，诸多诗人挥毫赋诗，留下了宝贵的节庆资料。
挑菜节起源于唐代，白居易洛阳踏青
在唐宋时期，还没有“龙抬头”这个节日。“挑菜”的风俗始于唐代，唐李淖在《秦中岁时记》中说：“二月二日，曲江拾菜士民极盛。”春季到来，原野里野蔬遍地。此时人们要吃到新鲜菜蔬，势必要到野外挑菜。因此唐代就把挑菜的活动固定成一个节日，名曰“挑菜节”。之所以被放在二月初二，是因为此时虽然数九还未结束，可地气已经回暖，野菜正在悄然返青发绿。在诗人笔下，挑菜节也被叫做“挑菜日”“挑菜时”，唐诗人郑谷《蜀中春雨》一诗写道：“和暖又逢挑菜日，寂寥未是探花人。”唐诗人刘梦得《淮阴行》诗也写道：“无奈挑菜时，清淮春浪软。”这两首诗一个在蜀中，一个在淮阴，可见当时挑菜节的普及。而白居易所写的《二月二日》一诗，生动展现了洛阳二月二挑菜节的盛况：“二月二日新雨晴，草芽菜甲一时生。轻衫细马春年少，十字津头一字行。”渡口满是拥挤上船或下船的青年男女，有的成双结对挑菜归来，有的则是迎送回娘家的媳妇，充分说明当时洛阳的挑菜节有多热闹。
这里的十字津头，指的是洛阳城西南天津桥头的窈娘堤，唐代孟棨《本事诗》记载：窈娘是武则天时左司郎中乔知之的女婢，貌美善歌。挑菜节时，窈娘与女伴骑马到郊外春游，被武承嗣抢去。乔知之愤痛成疾，在细绢上写一首《绿珠怨》，用重金买通武的守门人，送给窈娘。窈娘得此诗，羞愤难言。次年挑菜节，窈娘陪武承嗣在洛浦游春之时，投洛河自尽。后人哀之，将这段河堤称为窈娘堤，每年挑菜节在此凭吊窈娘。
当时，白居易还与刘禹锡、元稹等人重游窈娘堤，白居易有感而发，咏出名作《天津桥》：“津桥东北斗亭西，到此令人诗思迷。眉月晚生神女浦，脸波春傍窈娘堤。柳丝袅袅风缲出，草缕茸茸雨剪齐。报道前驱少呼喝，恐惊黄鸟不成啼。”大诗人刘禹锡也不甘落后，写下了《同乐天和微之深春二十首》，其中写道：“何处深春好，春深羽客家。芝田绕舍色，杏树满山花。”“何处深春好，春深小隐家。芟庭留野菜，撼树去狂花。”白居易一行在山野村头，挑菜、踏青、饮酒、赋诗，好一段“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田园生活，让仕宦途中屡遭劳顿的他们难得偷来半日闲。
宋代宫廷搞有奖竞猜，欧阳修把酒洛阳
到了宋代，“挑菜节”更是深入人心。北宋贺铸《二月二日席上赋》一诗写道：“仲宣何遽向荆州，谢惠连须更少留。二日旧传挑菜节，一樽聊解负薪忧。”由此诗可知，到北宋时，二月二已是有传承的节日了。北宋大诗人苏轼作为美食家，怎能放过鲜美的野菜，于是他亲自下地挑菜，并写下了词句：“拄杖闲挑菜，秋不见人。殷勤木芍药，独自殿余春。”
写挑菜节用情最为深挚真切的当数北宋张耒的《二月二日挑菜节大雨不能出》：“久将松芥芼南羹，佳节泥深人未行。想见故园蔬甲好，一畦春水转轳肴。”因雨不能出去参加挑菜节，回忆故园的蔬菜香，也是一种享受呀！
北宋时，洛阳是为西京，文人们会聚一处结社交游，吟咏诗词。宋仁宗天圣九年(1031年)初，欧阳修任西京留守推官，与尹洙、梅尧臣、杨子聪、张太素、张尧夫、王几道结为“七友”。这年的二月初二，欧阳修等七人到洛阳东郊踏青挑菜，饮酒赋诗。欧阳修首先作词《浪淘沙》：“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垂杨紫陌洛城东。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丛。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感慨洛阳早发的玉兰、迎春花迎着东风开放，其实更是感慨自己的人生。接下来，众人各以挑菜节为题赋诗，梅尧臣则祭出《和挑菜》诗：“中圃本膏壤，始觉气候偏。出土蓼甲红，近水芹芽鲜。”梅尧臣诗中提到多种蔬菜，除芹菜外还有蓼甲，即蓼菜芽。
到了南宋，挑菜节更盛。陆游《水龙吟·春日游摩诃池》写道:“挑菜初闲，禁烟将近，一城丝管。”而贺铸《凤栖梧》也不甘示弱：“挑菜踏青都过却，杨柳风轻，摆动秋千索。”如此众多的诗词唱和挑菜节，可见民间挑菜节的普及。
其实，此节盛行还源于宫廷的推波助澜。宋周密在《武林旧事》中记述，二月初二这一天宫中有“挑菜”的御宴活动。宴会上，在一些小斛(口小底大的量器)中种植生菜等新鲜菜蔬，把它们的名称写在丝帛上，压放在斛下，让大家猜，根据猜的结果有赏有罚。这一活动既是“尝鲜儿”，又有娱乐，所以当时“王宫贵邸亦多效之”。
元以后“龙抬头”渐成节日，老北京人忌动针线
不过，唐宋时期的“二月二”活动并没有和“龙抬头”联系在一起，直至元代，二月二才明确有了“龙抬头”的说法。元熊梦祥《析津志》记载大都(今北京)的风俗时说：“二月二，谓之龙抬头”。这一天人们盛行吃面条，称为“龙须面”；还要烙饼，叫作“龙鳞”；若包饺子，则称为“龙牙”。
之所以叫“龙抬头”，因为农历二月初二正值“惊蛰”节气前后，此时天气渐暖，一些昆虫小动物好似被春天的阳光和春雷从睡梦中惊醒了一般。春回大地时，人们希望龙出来镇住一切有害的毒虫，也寓意期盼丰收，这就是“二月二，龙抬头”说法的来历。
明朝时，在二月二还增添了“熏虫”“炒豆”等活动。明刘侗、于奕正《帝京景物略》载：“二月二日曰龙抬头……熏床炕，曰熏虫，为引龙虫不出也。”《大兴县志》则记载，“二月二，家各为荤素饼，以油烹而食之，曰熏虫。”
清代二月二“龙抬头”活动更为密集。在北京的民间，二月二有很多习俗，比如说“二月二，照房梁，蝎子蜈蚣无处藏”。老百姓要在这天驱除害虫，点着蜡烛照亮房梁和墙壁以驱除蝎子、蜈蚣等。民间饮食也如前代一样，多以龙为名，以取吉利，而且这一天妇女忌动针线，为的是免伤龙的眼睛。
由此可见，从元以后“挑菜节”就被“龙抬头”取代，直至今日罕有人提起“挑菜节”了。
（本文作者为枣庄市台儿庄区融媒体中心编审委员会编审、文史学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