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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融投资报记者 薛蕾
2月25日，成都的天气格外好。金融投资报记者接到采访任务：去听一场特别的“开学第一课”。课堂地点在西南交通大学计算机学院，讲课人是计算机学院博导冯力教授。
记者一直持续关注人工智能领域，本以为这次也是积累专业技术知识的讲座，但看到讲座主题时，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大模型时代再读荀子《劝学》。
一位计算机学院教授的开学第一课，为何要讲荀子？
讲座一开始，冯力就抛出了他的观点：“最近，很多人对人工智能时代感到担忧，甚至出现了厌学情绪。DeepSeek这样的AI技术越强大，人们对自己的认同感反而越低。”他的语气平和，却直击人心。
的确，最近网络上“读书无用”的声音越来越多，AI能写文章、能写代码，甚至比人类更快地学习，我们为什么还要学习？学习的意义是什么？甚至，我们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这些问题，不仅困扰着学生，也困扰着许多正在经历职业转型的普通人。
面对这样的思潮，我们应该如何应对？带着这个问题，冯力带领大家回到两千多年前，重读荀子的《劝学》。
0 1
大模型时代 人的使命是什么？
君子曰：学不可以已（荀子《劝学》第一句）。
学习不能停止。在冯力看来，在大模型时代，学习更不能停止，每个人都应该是终身学习者。不管是在校读书还是已经步入社会，在大模型时代都要会读书，更要知晓学习的本质是什么，深入思考在学习过程中应该具备的思想情操和精神素养。
那么，学习的本质是什么？冯力引用北宋思想家、教育家张载的一句话来解答：“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什么叫天地立心？也就是问自己为什么读书？为什么要学习？这是‘心’的问题。问ChatGPT或者DeepSeek什么是‘心’？自己努力工作、努力学习的原因是什么？它能在10秒钟内给你几十个答案。其实，它说的都没错，但哪一个适合你自己？DeepSeek没有办法给你确定的答案，这个问题只能靠自己的本心来回答。”冯力说道。
为生民立命，这是使命的问题。这个问题也是很多人在大模型时代都会困惑的问题。人生的使命是什么？人活一生，需要达到什么样的高度才算是完成使命？很多人思考这个问题都会钻牛角尖，觉得这个问题过于宏大，得多成功才敢说为生民立命？但在冯力眼里，有另一种解释。
冯力以自身为例进行了阐述。作为大学老师，冯力的使命是培养出一批优秀的学生，让学生影响世界。
“听着很宏大是不是？其实，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好，为学生传道、授业、解惑，学生在我这里学到了新的知识，毕业后去了好的企业，企业经过发展，最终成功影响世界。这个结果就是生民立命。但在我看来，只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好。学生也是一样。即将毕业的同学把论文写好，刚进校园的同学尽早熟悉课程，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就已经足够了。大模型时代，世俗的成功没有意义，建立起良好的人生观、世界观和价值观就是为生民立命。”教室里，学生们表情凝重，似在思考，冯力了然一笑，话音继续。
“所谓为往圣继绝学，重点在绝学。何为绝学？凡是过去好的东西，今天不学了，叫做绝学。比如现在很多非遗技术就叫绝学。但不要以为只有中国古代才有绝学，实际上，科学也有绝学。”
在冯力看来，现在很多科学问题GPT和DeepSeek等AI工具都已能解决。比如用AI写代码，甚至AI写得比大部分人都要好。当以前学的很多知识现在可能没用了，下一步是否就会走向断绝？
上一代绝学之所以成为绝学，是当大家发现学这门技术没用，继而选择放弃。但是，近年来，非遗技术被再度提起，又有一大批人去学习非遗技术。因为现代人发现，这些技术仍然具备诸多价值。
冯力认为，趁当代科学尚未到绝学这一步，我们就需要“继续绝学”。只有继续研究，不放弃，才有可能有新的发现，才有机会找到新的可能性。
“不要对现在的人工智能技术太过于信任。杰弗里·辛顿（2018年图灵奖得主、2024年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2016年至2023年担任谷歌副总裁兼工程研究员）之前从谷歌离职的时候说过感觉自己很绝望。杰弗里·辛顿在人工智能行业工作了30年，把一个又一个的理论和技术实现，但现在他发现，这些技术向世界传递了大量的虚假信息。一个充斥着大量谎言和虚假的技术，如何能让万世开太平？这是不可能实现的。想让万世开太平，靠的是人，是心智丰饶的人。”提及AI幻觉，冯力教授微微皱眉，但提起心智丰饶的人，他很快恢复如常。
02
AI时代 做一个心智丰饶的人
冯力对心智丰饶的理解是，人具有极其丰富的感知力、理解力、专注力、同情心以及对家庭和事业的激情。
感知力，也就是感知这个世界的能力。冯力以点咖啡为例，对感知力进行了阐述。
“现在的咖啡有一些比较奇怪的口味，比如肉桂拿铁。一个对世界充满感知的人此刻可能就会想到，肉桂是一种药材，炖肉会用到它，偶尔也会拿来泡水，作用是驱寒。咖啡店推出的肉桂咖啡只有一层肉桂粉，喝下去可能会感到身体暖洋洋的，但身体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味道和普通拿铁不一样，原来只有口感上的差别。这就是感知力。”
谈到理解力，冯力仍用咖啡举例。
“咖啡厅进来一个人，点单时看到肉桂咖啡喃喃自语，这是什么咖啡？而你恰好在他身边，此刻，你就可以将你所感知到的关于肉桂咖啡的理解，深入浅出地讲给他听。能深入浅出地讲故事，这就是理解力。”
注意力，相较于前两者来说是一个比较特殊的概念，因为它也是当代人工智能学科领域中非常重要的一个概念。
DeepSeek前不久发布了最新技术论文。论文的主要内容是关于NSA（Natively Sparse Attention，原生稀疏注意力）。官方介绍这是一种用于超快速长文本训练与推理的、硬件对齐且可原生训练的稀疏注意力机制。能够加速推理过程，同时降低预训练成本，且不牺牲性能。简单来说，就是对模型进行优化，在提高效率的同时增加局部精度。
尽管二者表面意思不太一样，但内核却有相似之处：“不管外面的世界如何变，做好自己手上的事就好。”
“我给大家分享一句话：一个绽放的大脑，可以在世界上任何地方延续生命。大脑得用起来，需要持续不断地去培养感知力、理解力和注意力。大脑只要是处于绽放状态，无论你身处何方，都不会被世界淘汰。”冯力语重心长地说。
0 3
个体应与大模型共同演进
大模型时代，提到最多的问题是代替论。大模型能做的事情太多了，各行各业都有大模型，有观点认为，现存的绝大多数工作未来都会被AI替代。
“据我观察，很多人遇到难题后，第一时间是去问DeepSeek该如何解决。但这样做时，就说明他已经开始缺乏感知力、理解力和注意力。当大脑长期不工作，我们的精神状态、思想状态和认知状态就会持续萎缩。”
“并不是说我们不能用DeepSeek”，冯力解释道，“而是说，不要一遇到问题就立刻去寻求AI的帮助。如何解决问题，需要我们在脑子里先过一遍。大模型和自我之间的关系是伙伴、是朋友，也是同行。”
在冯力眼中，AI时代，个体应与“大模型”共同演进。如何共同演进？冯力给出了三个方法。
1
“行而同学”
把大模型当成好同学，一起同行、一起学习，共同进步、包容相处。
2
“金石相错”
所谓和而不同，谓之大同。你有你的观点，我有我的观点，相互借鉴、互相砥砺，而不是依赖。
3
“用而不害”
利用大模型产品速成优势，快捷实验和验证做成产品，利国利民，不干坏事。
“DeepSeek对于年轻人来说，应该是积极、富有的财富。按照这三点去做，积极拥抱大模型时代，不要焦虑。”
记者手记
技术迭代中的人类智慧坚守
冯力教授的课上完了，但带给记者的精神余韵久久未消。AI时代，技术浪潮席卷而来，大模型悄然渗透我们的生活，改变着学习、工作和思考的方式。然而，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重读《劝学》却让记者有了更深的感悟。
荀子所言“学不可以已”，在AI时代显得尤为贴切。技术的进步并未让学习变得无关紧要，反而赋予了它新的意义。AI是工具，而非替代，真正的智慧依然源于人类对知识的不断追求与反思。我们不仅要学会驾驭技术，更要在快速变迁的时代中保持对学问的敬畏与热爱。AI大模型或许能为我们解决问题，但唯有持续学习，才能让我们在纷繁复杂的世界中保持独立思考的能力，找到属于自己的方向。
编辑|袁钢
责辑|贺梦璐
校检|袁钢
审核|苗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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