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洋驾崩，给北齐留下了一个动荡的政权。
高欢和高洋的胡汉分治政策，在高洋驾崩后遇到了挑战，高演和高湛二位亲王联合鲜卑勋贵发动宫廷政变，直接逮捕了执政大臣宰相杨愔、可朱浑天和、宋钦道及燕子献，宰相杨愔甚至被打出了眼珠。
而在高演逼宫下，在娄昭君的支持下，最终杀掉了杨愔等人，而之后高演逼高殷退位，高演登基，这就是历史上的乾明政变。
我们今天就来读一读北齐乾明政变的历史，来分析一下北齐为什么会发生乾明政变，为什么娄昭君会站在儿子这边废掉了孙子。
01
《资治通鉴》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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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译文
03
收获与反思
乾明政变其实还是高氏家族内部的权力斗争。
前面我们就讲过，高洋在临终前，就知道高殷性格懦弱，不堪大用，当年高洋逼高殷行刑，结果高殷砍几次都砍不断犯人的脖子，气得高洋亲自动手用马鞭去抽打高殷，高殷因此受到惊吓导致了结巴。
所以高洋就让弟弟高演参与朝政，甚至一度想让高演来继承皇位。但在大臣的劝导下废止。
其实从后来的历史看，高洋自己可能也不是很愿意让高演接班，这可能是出于母亲娄昭君的授意。娄昭君虽然是一介女流，但是我们读北齐的历史千万不要忽略娄昭君的能力和影响力。娄昭君家当年是怀朔镇首富，高欢要是没有娄昭君，不会有后来的出头之日。而跟随高欢起家的鲜卑勋贵，更忠于娄昭君。所以即使是高洋，也不敢忤逆母亲的命令。
但在选嗣这个问题上，娄昭君虽然偏袒自己的儿子高演，但也不会亲自下台明目张胆的支持，如果没有大的问题，他也能容忍孙子高殷上台。
当然这里面就出现了一个问题，如果高洋要保证高殷上台能拿到权力，就要扫清高殷执政的障碍，所以才有高洋在死前在北齐的权力清洗的过程，这个过程确实是血腥的。
但高殷毕竟年龄小，所以高洋为了保证高殷执政，就给高殷指定了开封王杨愔、领军大将军平秦王高归彦、侍中广汉人燕子献、黄门侍郎郑颐来做辅政大臣。
为什么这么搭配呢，也是有高洋的道理。
首先是杨愔是北齐的老人了，他出身弘农杨氏，出身高贵，所以在汉族士族中有很高的影响力。为了笼络杨愔，当年高欢就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杨愔，所以杨愔实际上是高洋的姐夫。而不管是高欢，高澄还是高洋，都是重用了杨愔，杨愔相当于就是首辅的角色。
燕子献也是汉人，先是在西魏，后来归顺高欢，高欢也是非常欣赏他，把养女淮阳公主嫁给了他，所以他也是高欢的驸马。
黄门侍郎郑颐出身荥阳郑氏，他跟宋钦道关系很好，都是当年辅佐东宫高殷的旧臣，是高洋留给高殷使用的人才。
而高归彦是北齐宗室，也是高洋的心腹，当年杀高岳就是高洋派高归彦执行的。
所以这个辅政体系看似还是合理的，在高洋执政的时候政府实际上就是杨愔在操盘，高归彦作为高洋的心腹掌控禁军，再加上另外一个驸马可朱浑天和，以及高殷东宫势力郑颐，维持北齐政府运转是没有问题的。
但北齐的问题出在他是一个胡汉分治的政权，政府确实是在邺城，但是军权实际上掌握在晋阳的鲜卑勋贵和宗室势力手里。而宗室势力就是以高演和高湛为代表的亲王。
不管是高欢，高澄还是高洋，都是能压制晋阳的势力的。但高洋死后，高殷太小，这个矛盾就变得不可调和了。
而杨愔显然也是一个书呆子，当高洋驾崩交了权，就自认为可以借自己操盘的政府来整合北齐的政权，将权力收归邺城。
但是他们显然低估了高演等宗室的实力。
一开始高演还是参与政权，但很快就发现受到了杨愔等人的排挤，于是高演也就产生了退意，开始不大介入政事。
但高演的幕僚王晞却警告高演，如果现在放弃，最终政权一定会旁落，而高演如此位高权重，想退也不可能。
就在高演犹豫之际，杨愔等人也开始动手削权了。
过去北齐胡汉分治的一般做法都是高欢等人在晋阳坐镇控制鲜卑勋贵，从而控制军权，然后文官政府在邺城。但是高洋死后，杨愔就考虑到了不能让晋阳的势力做大。高演本来以为可以留自己在晋阳掌军，但显然杨愔不想给高演等人这样的机会，要求高演必须要去邺城。开始还准备让高湛留在晋阳，最终杨愔等人也让高湛跟随政府去邺城，这么做实际上就是要把晋阳的军权收归到政府手上。这一点已经非常明显了。
而之后杨愔做得更绝就是任命王晞为并州长史，实际上就是把王晞和高演分开，然后进一步削权，想当年高洋想要处置王晞都没成功，这时显然双方已经图穷匕见了。
所以高演和高湛这两个亲王面对这样的局面要没有想法才见鬼。
而这时杨愔走了一步昏招导致了全盘皆输。
杨愔走了什么昏招呢？当时高归彦总管禁卫军,但是杨愔在没有通知高归彦的情况下，就留了五千禁卫军在晋阳，目的也很明显，要控制晋阳的局势，也就是要对高演等人动手。
但是做这个事情绕开了高归彦，高归彦怎么想？自己是禁军统领，你绕过我去调配禁军，明显就是不信任我，下一步肯定就是要解决我了，那我还不如站在高演那一边才能自保了。
所以高归彦的站队，实际上让杨愔等人的努力功亏一篑。
而这时杨愔等人的下一招就是想削娄昭君的权力，谋划着把太皇太后安置到邺城北宫去，使国家政权归皇太后掌管。这不就是想囚禁娄昭君，让鲜卑勋贵失去后台吗。娄昭君会束手待毙吗？要知道娄昭君在北齐的影响力还是非常大的，之前高洋刚死，娄昭君就处死了高洋的心腹高湜，高湜不过是高洋的打手罢了，娄昭君如此干脆利落的就干掉了高湜，不就证明她在北齐还是说了算的嘛。
接下来杨愔又继续推动他的改革，但他搞得又很拧巴，本来在权力不稳的情况下，应该拉拢各方势力，给大家升官进爵，结果他倒好，给大家普遍降级将爵，你这不是将很多人都推到你对立面上面去了嘛。
所以最终的结果一定是很多人围绕在高演，娄昭君身边开始报团，杨愔再想推进改革不就是蝼蚁撼大象了嘛。
而杨愔他们自己还觉得挺好，接下来还想继续削高演和高湛的权力，要把两个人派出去当刺史，实际上就是调离中央，也远离晋阳，逐步削弱二人的权力。
这个事情如果快刀斩乱麻，在高演高湛二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推动也就罢了。但杨愔把这个事情拿出来跟皇太后也就是李祖娥商量。
这里面又牵涉出来后宫的矛盾。李祖娥是赵郡李氏人，高洋当年很喜欢李祖娥，所以后来坚持立李祖娥为皇后，但娄昭君是希望高洋立鲜卑人段韶的妹妹为皇后的，以实现和鲜卑贵族利益的绑定，但高洋坚持最终娄昭君才妥协。但这其中娄昭君和李祖娥之间的矛盾显然就有了。而这时李祖娥显然也是想自己既然是皇太后，肯定也有让婆婆娄昭君不要再管事的想法了。
但当时李祖娥身边还有一个人就是李昌仪。这个李昌仪其实是熟人了，我们在这篇文章中就介绍过她。她当年是高澄的身边人，为了离间高仲密，高澄把李昌仪送给了高仲密，结果高仲密为此还休了博凌崔氏崔暹的妹妹，而之后又发生了高澄强奸李昌仪事件，所以高仲密才反，而反的结果就是高仲密被杀。高仲密被杀后李昌仪就离奇的又进宫了。而之后因为同为赵郡李氏出身，就出现在了李祖娥身边，其实不过是娄昭君插过来的眼线罢了。而结果傻傻的李祖娥还把李昌仪当姐妹，把杨愔等人的折子给李昌仪看，李昌仪看了，娄昭君也就知道了。
所以接下来就是该高演，高湛和娄昭君动手了。
高演，高湛搞了一个宴会，把杨愔、可朱浑天和、宋钦道，燕子献都叫来了，高演这边还叫上了站在自己一边的鲜卑勋贵贺拔仁、斛律金。于是宴席上就对杨愔等人动手了，杨愔等人被打得很惨，杨愔眼球都被打出来了。
当然抓了辅政大臣于理不合，接下来该娄昭君登场了。于是高演等人压着杨愔等人直接进宫逼宫。
其实高演等人的军队都不在皇城，邺城主要是禁军控制局势。如果当时高归彦还站队杨愔，高演等人根本掀不起波浪。但高归彦站队了高演，局势一下子就变化了。他们闯宫很顺利，成休宁率禁军还想抵抗，结果上司高归彦站出来，禁军直接就放下武器了。成休宁也只能乖乖的打开宫门。
这时娄昭君和高殷，李祖娥一起出来，高殷和李祖娥只能站在娄昭君两边伺候。高演向娄昭君汇报因为杨愔等人想独自垄断朝廷大权，所以他们拿下了杨愔等人，请示高殷和太后如何处理。
这时武卫娥永乐还统帅2000禁军在宫殿上，娥永乐是高洋的人，想听从高殷的命令，如果这时高殷强势要夺权，局面还是可能转换的。但高殷吓得不敢声张，娄昭君一看局面不可控，喝住了娥永乐让他们放下武器退下。
这时我们看娄昭君的处理也是教科书级别的。先是对这件事震惊，表示自己不清楚这件事，问杨愔在哪，然后听说杨愔眼球都被打出来了，并没有责备高演，只是说：“杨郎何所能为，留使岂不佳邪！”娄昭君叫杨朗不过是因为杨愔也是她女婿。接下来马上转变态度，开始责备高殷怎么能伙同外人，要杀自己两个儿子，是不是杀完自己两个儿子还要杀自己啊。这表明娄昭君哪里是不知情，分明是门清，甚至是参与了策划。接下来又痛斥李祖娥：“岂可使我母子受汉老妪斟酌！”话说到这份上了，其实也摆明了自己的态度，甚至定性了这次事件就是这些汉族势力要推翻北齐鲜卑人，其实也是在为自己的行动正名。
接下来娄昭君最终定性，高演就是正当防卫，要高殷安抚高演。高殷只能表态，这些人完全听凭高演处置。
最终杨愔等人全部被杀。当时仅听高殷命令的娥永乐也被杀。
但娄昭君还是亲自出面参加了自己女婿杨愔的葬礼，并肯定了杨愔还是忠君的。娄昭君其实很清楚，这次事件其实是杨愔要维护高殷的权力要削高演等人的权力，高演是自己儿子，高殷是自己孙子，但高殷是名义上的君主，所以自己还是要站出来肯定杨愔的忠君，也是要拉拢和安抚其他势力罢了。
但政治斗争就是很残酷的，哪怕参与的人是至亲。最终杨愔、可朱浑天和、燕子献、宋钦道、郑颐等五家的人口各抄斩一房，小孩也斩而不留。
当然事情发展到这样的局面，让高殷继续当皇帝也不大可能了，于是最终由娄昭君下令，废北齐国主高殷为济南王，但要高演承诺不要伤害其孙子高殷，然后立高演为北齐君主。
乾明政变实际上就是杨愔等人想要改变北齐沿袭下来的胡汉分治的策略，将权力收归邺城，但遇到的障碍就是高演高湛兄弟，而这两个兄弟作为娄昭君的亲生儿子，得到娄昭君的袒护，所以最终功亏一篑。
但整体事件看下来，杨愔等人还是太理想化了，削权这个事情高洋在世的时候都是很难的，想要动王晞都没有动成，更不要说直接动高演了，高洋本身就不被娄昭君看好，娄昭君本身看好的还是高演。所以娄昭君站在高演这一边就很正常。
而娄昭君的身后是鲜卑勋贵的势力，杨愔所掌控的北齐汉人士族势力怎么可能斗得过高氏宗室和鲜卑势力的联合绞杀呢？所以最终这个结局也是非常正常的。
其实后来的戊戌政变等道理是一样的，中国的知识分子有的时候想事情还是太简单，而忽略了政治的复杂性，有些事情虽然是正确的，但是需要图图徐之，要一点点的推进，来谋求整体形势的转变，治大国如烹小鲜的道理就是如此。大刀阔斧的改革最终的结果一定是悲剧，甚至跟自己的初衷背道而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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