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在三线建设中的地位和发展
胡开全
2020年国家出台《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建设规划纲要》,明确将以重庆、成都为核心的成渝地区打造为继长三角、粤港澳、京津冀之后,带动全国高质量发展“第四增长极”。2023年国家经济工作会,又将成渝地区标定为“国家战略腹地”。出台这些规划,一方面是国家为实现东西部均衡发展,经略西南重镇作出的选择;另一方面,经过三线建设和三线调迁,成都已形成电子、航空、民用核工业、航天四大国家级乃至世界级核心产业,足以支撑国家重大战略得以实现。四川是三线建设的重点省份,而作为省会城市的成都在三线建设中更是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和作用,同时成都也在三线建设中得到长足发展。
一、三线建设前成都已有的电子和航空工业基础
1950年前,重庆在中国西部工业基础较好,成都还只有“三根半烟囱”(启明电灯公司、造币厂、军火厂,半根是火柴厂)。1952年7月1日,成渝铁路作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建成的第一条铁路正式通车。“一五”期间,成都作为全国重点建设的3个电子工业基地之一,“156项”重点工程中9项电子工业建设项目,有4项集中布点在东郊,包括:国营成都无线电厂(719厂,后更名为国营新兴仪器厂)、锦江电机厂(784厂)、西南无线电器材厂(715厂,1965年改名为宏明无线电器材厂)、成都电机厂(906厂,现成都微精电机股份公司)等。1956年,随着国民经济和电子工业发展,通用无线电测量仪器制造厂在成都选址筹建国营成都机械厂(708厂,后更名为南光机器厂),定向生产无线电工业专用设备,并发展为全国最早专业研制生产无线电工艺设备的两个骨干企业之一。在兴建电子工业的同时,国家还在成都建立起相应的教学、研究机构,新建我国第一所电子工业大学——成都电讯工程学院(电子科技大学的前身)和两所无线电工业学校。1955年,国家批准在成都西郊筹建全国第一个电信工业研究所,后更名为西南电子技术研究所,即电子10所,从事通信设备研制。到1957年,成都电子工业基地已初具规模,初步形成包括通信广播电视、雷达、电子元件、电子测量仪器、电子器件及材料、电子专用设备和电子工业教学科研等多门类的电子工业生产与教学研究能力,成为我国西部最重要的电子工业基地。
“二五”期间,国家除继续在成都投资建设电子工业基地外,还增设航空产业基地,并进行能源、建材、化工和机械工业等方面配套投资建设,先后动工兴建一批重点工程:国营峨眉机械厂(132厂,以下简称成都飞机厂)、国营新都机械厂(420厂,以下简称成都飞机发动机厂)、成都国营红光电子管厂(773厂,原址现建成东郊记忆)、成都机车车辆工厂、成都制材厂、成都热电厂、四川化工厂、成都量具刃具厂等。其中,成都制材厂、成都热电厂是苏联援建重点项目;成都量具刃具厂是国家重点建设项目,也是西南地区第一座现代化精密机械工具制造厂;四川化工厂是国内建设的大型化工厂之一,也是国家在西南地区兴建的第一座大型化肥厂。航空工业由沈阳援建,到三线建设开始前基本建成。同时,三线建设前成都电子产业也开始向航空产业配套,后来有一些划归新组建的七机部(航天部)。
在电子和航空产业之上,国家为开发西部,采取铁路先行政策,在三线建设前成都已形成一个蓄势待发的区域,即在成都市区北面造就占成都人口近一半的“铁半城”。从成都东站(八里庄车站)到西边沙湾,总共几十万人的铁路大系统,包括成都铁路局(副部级),铁二局、铁二院、铁八局,中铁科学研究院,以及成都机车厂,木材防腐厂(专门生产枕木),成都(北)站等。铁路产业很长一段时间是成都最大的产业。
二、成都在三线建设中是指挥西南布局的中心,同时也是电子、航空工业的输出地
1964年8月,中央作出三线建设决策,这是国家重大战略举措。同年在成都成立中共中央西南局国防工业办公室。1965年2月,党中央、国务院又决定在成都成立西南局三线建设委员会。从三线建设机构名称和隶属变迁,也可感受成都在西南三线建设中的指挥中心地位。据原国家计委三线建设调整办公室主任王春才口述,他工作和退休后的单位地点都没有变化,但名称却变化了7次:中共中央西南局国防工业办公室(西南局三线建设委员会办公室)—成都军区三线建设委员会办公室—四川省国防科工办三线建设办公室—国务院三线建设调整改造规划办公室—国家计委三线建设调整办公室—国防科工委三线调整协调中心—国家国防科技工业局西南核设施安全中心。成都除作为西南三线建设指挥中心外,还是铁路、航空、电子产业建设的人才输出地和物资供应中心。
在1976年和1983年两次行政区划调整之前,成都市辖区面积比较小,仅含现在的主城区和龙泉驿区、青白江区两个郊区,不符合布局三线项目需要离大城市50公里的要求。但经过三线建设,“成都成为全国四大电子元器件生产基地之一和歼击机、(大型)雷达生产基地之一”。其中包括将成都西郊黄田坝成都飞机厂改扩建,从生产歼-5战斗机,直接跃升生产当时最先进的歼-7战斗机,并从沈阳派300人作“跟产组”,后以此为基础组建611所,成为成都市区唯一的三线项目。611所在三线建设期间,一方面负责指导成都飞机厂生产歼-7战斗机,另一方面预研歼-9战斗机,为之后研制歼-10战斗机打下基础。成都飞机厂一方面自身进行改扩建,另一方面援建贵州航空011基地歼击教练机项目。成都飞机发动机厂则援建陕西航空012基地发动机430厂。成都电子工业实力更强,援建项目更多,主要援建四川广元地区081基地,贵州凯里083基地,而成都东郊电子产业基地也被四机部统一称为082基地。电子10所则援建内江航空607所(研制火控雷达)。援建内容包括各电子厂和电子10所的设备、成熟人才,以及3所电子学校毕业学生。在三线建设期间派出的成熟人才众多,其中代表包括成都东郊锦江电机厂(784厂)的王春才。三线建设开始时,组织将王春才调入中共中央西南局国防工业办公室,20世纪70年代,他逐渐成长为四川省国防工业办公室基建规划处副处长、处长。1983年调入国务院三线建设调整改造规划办公室,历任规划二局副局长、局长。1994年担任国家计委三线建设调整办公室主任,1997年退休,又被原单位返聘作了3年顾问,到1999年退出工作岗位。后一直关注并参与三线文化活动,是我国弘扬三线精神的代表人物。另外一位是成都新兴仪器厂(719厂)的周治华。他在1966年被分派到航天064基地,后逐渐成为064基地主要领导,并见证062、064基地合并。合并后他担任062基地书记,最后到省政协任职。因此,三线建设不仅是一线支援三线,来了很多广为人知的“北方人”“上海人”。在电子、航空、铁路3个工业门类,还有一群参与援建的“成都人”。此外,成都市在三线建设期间还主动实施很多“小三线”项目,以成都无线电行业下设9个分厂为代表。按三线建设的“靠山、分散、隐蔽”布局原则,主要布局在龙泉山上,现地处成都市龙泉驿区百工堰的旭光科技(8800)仍完整地保留了当年的建筑格局。
三、成都在三线建设和调整中获得长足发展
2018年2月,习近平总书记在四川考察时指出,新中国成立后,国家在四川布局了一大批重要产业和企业,特别是三线建设,使一大批当时属于顶尖的军工企业、国有企业、科研院所来到四川,这些都是四川发展的宝贵财富。成都的工业发展得益于这批宝贵财富,在三线建设期间,铁路、电子、航空三大产业既援助外地,自身也得以发展壮大;在三线调整期间,又迁入核工业、航天工业,以及中国东方电气集团总部,从而形成一系列国家王牌产业。
为支援三线地区铁路建设,唐山铁道学院整体搬迁到峨眉山,后改名西南交通大学,为铁路建设培养人才。西南交通大学在三线调整期间搬迁到成都市区与“铁半城”紧邻,是成都标志性的三线印记。铁路系统的生产单位也西迁,如分别在资阳建设铁道部资阳内燃机车厂,在眉山建眉山车辆厂。加上之前成都的“铁半城”和重庆钢铁厂钢轨生产线,成都周围逐渐形成相互配套、比较完整的铁路工业体系。三线建设时期,修通成都向南,同时也是三线建设标志性成就的成昆铁路,使成都成为拥有成渝、宝成、成昆3条铁路的西部铁路枢纽。
由于成都电子产业实力较强,三线建设时期,一些相关项目很自然地向成都周边聚集。温江专区龙门山下彭县的西南通讯研究所(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字“八五四”部队,又称电子30所),研制保密通讯设备,与同在彭县的中和(中亚)无线电厂(913厂)合作较多。都江堰的西南电子设备研究所(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字“八五三”部队,又称电子29所),研制电子对抗设备。还有大邑县雾山乡的中国科学院光电技术研究所(6569工程)等。其中与成都主导产业电子工业联系最紧密的是电子29所和电子30所。绵阳布局有研制磁性材料的电子9所。龙泉山脉南段以双流籍田附近的国营成都电视设备厂(630厂)、国营星光电工总厂(410厂)为代表;北段以金堂为核反应堆配套的四川锅炉总厂为代表,其为夹江的核动力配套。
航空产业对占地要求更高,分布相对更分散。离成都最近的是位于彭县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第5719工厂(成都航利集团),主要从事战斗机发动机维修,为我国战机发动机延长寿命作出卓越贡献。其技术分享给航空发动机研制生产单位后,使得我国航空发动机寿命得到整体提升。绵阳江油的中国航空研究院624所(中国燃气涡轮研究院),拥有亚洲第一高空台,可在地面模拟“双25”,这是全国唯一的燃气涡轮测试机构。绵阳安县的中国空气动力研究与发展中心坐落着亚洲最大的风洞群,从亚音速到高超音速,一应俱全,是我国研究空气动力的核心单位。另外,还在雅安建设一批航空仪器仪表厂,广汉建设四川航空液压机械厂,在成都周围,航空产业的“产、学、研”日臻完善。
国务院于1983年11月20日正式作出决定,按照“调整改造,发挥作用”方针,全面开展三线建设调整改造工作。1983年12月3日,国务院决定在成都成立三线建设调整改造规划办公室。原国家计委三线建设调整办公室主任王春才回忆,到2003年宣布结束时(实际是2006年结束),共调整400多个单位,搬迁200多万人,调整后部分三线项目成为西部骨干企业和产业,也奠定了成都电子、航空、民用核工业、航天工业四大王牌产业。
在三线建设调整阶段,对调迁项目落地点的选择上,国务院三线调整改造规划办公室对工业相对薄弱的成都作了一定程度倾斜,同时,由于1983年进行区域调整,原温江地区的大部分辖区划归成都市,原先布局在龙门山和龙泉山的三线建设项目划归成都市。很多重庆五机部的三线企业调迁到成都,还有一些核心企业调迁,影响巨大。如位于达州市万源县的航天062基地有厂所20余个、职工2万余人,是生产航天运载火箭的核心单位之一。由于距离重庆相对成都更近,在调迁规划之初,拟将其定点在重庆,且已在重庆石桥铺动工兴建基地。后经反复权衡,最终决定将其迁往成都市龙泉驿区,组建航天工业第七技术研究院,重庆只留下小部分单位和学校。成都也由此成为我国重要的航天工业基地之一。062基地民品主要也与汽车产业配套,如生产汽车塑料的龙头企业航天模塑和生产减振器的九鼎科技,军贸产品“卫士”系列火箭在国际市场有很高知名度。
位于夹江的中国核动力研究设计院(909基地),设计生产出核潜艇反应堆后,有一段时间也没有工作任务。他们积极利用自身技术优势,进军核电站和核医药领域,并将总部搬迁成都,从而拓展了事业规模。西南物理研究院(585所)也调迁到成都,为中国在世界“人造太阳”领域占有一席之地贡献巨大。绵阳九院民用部“银河·596”也搬迁到成都。这3家单位的集结,使得成都成为和平利用核能的世界级重镇。
绵阳中国燃气涡轮研究院(624所)科技开发部也调迁到成都,主动融入成都航空产业体系之中。其在20世纪90年代开始自主预研中等推力核心机WS-19,现已基本成型,成为我国航空母舰隐身战斗机的主要发动机。
经过三线调迁,成都形成电子、航空、民用核工业、航天工业四大国家级王牌产业。其中电子、航空工业和民用核工业的核心企业实力强大,院士众多,产业链密集且档次高,有望成为成渝双城经济圈的核心产业。
航天062基地主体和核工业909基地迁到成都,具有广泛而深远的带动作用。核动力堆和运载火箭结构复杂,技术要求高,都需要全国大协作,如核工业909基地由彭士禄、赵仁恺院士领衔研制我国第一座潜艇核动力反应陆上模式堆,就是“举全国24个省市2500余厂家之力,研制成功的2万余台件的设备与产品”。航天062基地“1980年中国首次向太平洋海域发射远程运载火箭,就有30多个部委、27个省市自治区的1000多个单位参与协作,动员了10万人参与试验工作”。虽然是全国大协作,但大部分是就近解决,这显示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有极强的相关配套能力。这些协作配套,既有上文提到的电子工业、铁路工业体系,还有国防尖端核工业、航天工业、航空工业,另有成都周边的产业,如被称为“工业粮食”的钢铁,就由攀钢、重钢提供,然后交由重庆特钢等企业继续加工,再提供给各机械厂;西南铝业提供航空和航天级铝材,攀钢提供钒和钛的初级产品,这些都是航天、航空上必不可少的原材料。三线建设既为成都建设提供历史经验,又对成都未来产业做大做强有现实指导和实力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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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胡开全(成都市龙泉驿区档案馆副研究馆员,四川大学口述史实践教学与科学研究中心特聘研究员,四川省三线建设研究会学术委员会副主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