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绮蝶
特朗普一向对联合国及安理会等多边机构持怀疑态度,认为其效率低下、官僚主义严重,损害了美国的主权、经济和安全利益。但他又不完全否定联合国及安理会的作用,反而将其视为宣讲“美国优先”政策的平台、引导国际舆论风向的工具,比如他曾在第一任期借安理会指控外国干涉美国的选举。再次执政的他更愿意利用安理会达成自己的外交政策目标。2月24日,联合国安理会以10票赞成、0票反对和5票弃权通过了一项由美国提出的有关结束俄乌冲突的决议草案(第2774号决议)。该决议向俄乌冲突造成的生命损失致哀,重申联合国维护国际和平与安全、和平解决争端的宗旨,呼吁尽快结束俄乌冲突,实现持久和平。
这份安理会涉乌决议获得10票赞成,中美俄投了赞成票,英法等国投了弃权票。这是俄乌冲突三年来中美俄首次同频,这在几十年来的安理会投票史上也较为罕见。冷战结束前,中美苏曾在涉及海湾战争的联合国661号决议上投下赞成票,冷战结束后,中美俄共同支持一项安理会决议的情况比较少见。除了9·11事件第二天中美俄一致赞成通过谴责和打击恐怖主义的安理会决议外,中美俄在重大地区安全问题上从未同步过:2003年的美国对伊战争的决议案表决,中俄反对;2011年的利比亚决议,中俄弃权;2011年以来的叙利亚内战,中俄多次否决安理会决议。
▲联合国五个常任理事国历年行使否决权的情况。(图源联合国官网)
在当天早些时候的联合国大会有关俄乌冲突的决议草案投票中,美俄、中美也罕见同步投票:在乌克兰版本的决议草案表决中,美俄投了反对票;针对美国版本的决议草案,英法德等欧洲国家提出三份修正案,美俄一致投了反对票。第一份修正案L.13要求使用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字眼,第二份和第三份修正案基本上要求加入或修改相关内容,强调乌克兰的主权、独立、统一和领土完整等原则。前两份修正案,中国投了弃权票,第三份修正案,中国投了赞成票。但有意思的是,在三份“欧版”修正案获得通过后,经修正的“美版”决议草案付诸表决,并以93票赞成、8票反对、73票弃权获得通过。中美投了弃权票,俄罗斯投了反对票。
联合国大会决议不具约束力,更侧重全球对俄乌冲突的看法,反映不同阵营的政治立场。安理会决议则具有约束力。和多年来安理会投票格局相比,尽管此次涉乌决议案投票的背景和动机有所不同,但中美俄能在安理会协调合作,具有一定的特殊意义。
第一,美国“象征性”重启安理会功能。十多年来,尤其自2022年俄乌冲突爆发以来,安理会在俄乌冲突、巴以问题、叙利亚危机等多个议题上的投票均因俄罗斯或美国的一票否决而陷入瘫痪。此次中美俄投赞成票,是三年来首次在安理会层面通过涉乌决议,意味着该平台在维护国际和平与安全上的作用再次被激活。特朗普虽然排斥多边机构,但他也看重安理会的一票否决权,重视通过该平台推动美国优先的议程。在安理会24日的投票前,美国常驻联合国副代表兼临时代办谢伊(Dorothy Shea)表示,现在是让联合国,特别是安理会回归其创建宗旨的时候了:维护国际和平与安全,包括和平解决争端。她还提到,美国的决议草案‘简洁优雅--象征性地向和平迈出了简单的第一步’,简短的三个段落呼应了《联合国宪章》的精神”。
▲美国常驻联合国副代表兼临时代办谢伊表示,美国就俄乌冲突提出的决议草案“简洁优雅”,“象征性地向和平迈出了简单的第一步,简短的三个段落呼应了《联合国宪章》的精神”。(图源联合国官网)
第二,美国在俄乌冲突上的立场正在靠向中俄。在联合国大会和安理会的涉乌决议投票,反映了美欧在俄乌问题上不断加深的裂痕。美国对解决俄乌冲突的立场越来越趋向于中俄立场。过去三年,民主党领导的美国政府联合欧洲盟友在政治和军事上强烈支持乌克兰,俄罗斯则硬碰硬,坚持“特殊军事行动”的目的诉求,包括要求乌克兰去纳粹化、政府更迭以及拒绝加入北约等。中国则保持中立并持续劝和促谈。此次中美俄三方立场罕见一致,共同支持特朗普政府提出的涉乌决议草案,说明他们就政治解决俄乌冲突找到了利益交汇点,短期目标一致。这也是三个大国实用主义的体现。在谈及俄乌冲突爆发的原因时,现在的特朗普政府也开始强调其“复杂性”。
第三,打破美国外交上所谓的“民主VS威权”的叙事。24日美国在联合国大会对“乌版”决议案的欧洲修订版本投下反对票,被国内及欧洲的左派视为抛弃了美欧共享的民主价值观,和俄罗斯、白俄罗斯、朝鲜、苏丹等国站在了同一阵线。但事实上,美国此举完全呼应了之前副总统万斯慕安会演讲凸显的美欧价值观分歧,更多体现的是特朗普以更加务实的方式,绕过意识形态分歧解决棘手问题。这种做法抛弃了过去四年民主党在外交上注重的“民主对抗威权”的叙事,有助于缓解俄乌冲突爆发以来美俄、中美在涉乌问题上的对抗性。拜登执政后期基本上将所谓的中国“援俄”问题同双边关系挂钩,联合欧洲盟友加大在科技、安全等领域的对抗。
这种由对抗到合作的转变离不开中美俄三个大国对最新时局的判断和利益重估,但时机还是来自特朗普再次执政,得益于他在外交上采取的交易型政策。中国保持中立的同时加大了劝和促谈的力度,包括第一时间对美俄重启和谈表达支持。俄罗斯支持这一决议,主要是它看到了特朗普的姿态转变,以及这份决议草案中对俄有利的模糊空间,比如,安理会决议没有谴责俄罗斯、没有提到俄罗斯“侵略”、也没有捍卫主权和领土完整等原则。这为接下来的美俄谈判留下了足够的余地。
▲中国常驻联合国代表傅聪在安理会表决涉乌问题决议草案。(图源联合国官网)
中美俄在安理会层面的合作也可能是短暂的,至多是大国权力平衡的一次微调,本质上无法改变全球秩序撕裂的趋势。原因有三:一是从联大决议草案和安理会决议草案的投票来看,中美俄大国仍然主导议题,印度、巴西等“全球南方”国家的立场仍然不被重视;二是英法投弃权票凸显了欧美在对乌、对俄政策上的分裂,如果特朗普持续“亲俄”,欧洲可能被迫寻求更大的战略自主。但即便如此,也并不意味着西方同盟体系就此瓦解,更何况特朗普只是希望欧洲国家加大自己的防务开支;三是大国地缘政治博弈始终讲究利益至上。俄乌冲突的根本矛盾未解,短期内也难解,加上中美俄在全球秩序、规则等其他议题上的深度分歧,此次三国在安理会合作只能说是特定背景下的暂时利益交集,而非三方战略格局的根本性转变。
但值得肯定的是,中美俄在安理会的罕见合作为加速俄乌停战谈判提供了关键助力,也为三方在能源安全、防核扩散等其他议题上开展的对话提供了可能性。在当前国际秩序碎片化、解决方案匮乏的背景下,三国若能超越意识形态分歧与政治壁垒,将为务实合作开辟新路径。对中国而言,这不仅是为推动俄乌和平贡献力量,也为其在全球治理中发挥更大作用提供了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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