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教材的中德班
——高技能人才培养的河北探索(一)
2月26日，保定技师学院中德班学生在老师指导下进行实践操作。本报记者陈华摄
上课没有课本，而是一张张任务清单；考试不仅要完成一个产品设计，还要通过德国专家的答辩……
2018年9月，保定技师学院引入德国机电一体化专业双元制职业标准和考核体系，开设中德双元制教学实验班(简称中德班)。截至目前，中德班已经毕业的两届学生，全部实现本专业对口就业，部分学生直接到央企或德国企业工作，并得到企业的高度认可。
这所普通技师学院的改革试验，如何让学生逆袭为大企业争抢的“金蓝领”？德国双元制职业教育模式在这里是怎样落地生根、实现本土化的？记者就此进行了采访。
破局
从“水土不服”到本土化改造
中德班是河北省技工教育国际化合作的首次尝试，为何“花落”保定技师学院？
这还要从2018年1月一家德国企业来保定考察说起。
这是一家生产汽车齿轮变速箱的德国企业，而汽车及零部件产业一直是保定市重点发展的产业之一，因此保定市政府特别希望这家德国企业能够在当地投资建厂。
参与这次座谈交流的保定技师学院院长崔欣，对当时的情景记忆犹新。
“如果我们在保定投资建厂，你们能提供符合德企标准的技术工人吗？”这家德国企业负责人的问题让现场一度陷入尴尬，最终，这家企业没有留下来。
怎样才能培养出满足企业岗位能力标准的高技能人才？一直是崔欣思考的问题。
早在2017年，保定技师学院就开始学习德国双元制职业教育模式，并聘请德国专家进行了为期四周的教学法培训。但对如何引进这种模式，并没有取得实质性进展。
“德国的制造业水平和职业教育水准一直处于世界领先地位，另外德国人的工匠精神也非常值得国内职业学校学习。”崔欣说，经历这次谈判，让他坚定了引进德国职业教育模式的决心。
在市政府的支持下，2018年5月22日，保定技师学院正式“牵手”德国南图林根州手工业协会。
当年9月，中德班正式开班，面向应届初中毕业生，招收30名学生，专业为机电技术应用，学制3+2。
真正把德国职业教育的双元制“移植”到本地，并不容易。
在“没有教材、只有大纲”的德国标准要求下，保定技师学院只能摸着石头过河。
“以学制为例，德国职业教育的学制为3.5年，而我们没有这样的学制。”崔欣介绍，他们经过深入探讨决定实行5年制，入学注册保定工程技术学校机电技术应用专业，3年后获得中专毕业证书。从第4年开始，转段注册保定技师学院机电一体化技术专业高级工班，毕业后取得保定技师学院高技班毕业证书。
学制解决了，更大的问题是教学理念和教学模式的更新。
在德国，职业院校的学生三分之一的时间在学校学习，三分之二的时间在企业实习。德国双元制里的“双元”，其实就是指学校和企业。
然而，在保定，没有合适的企业愿意进行这样的紧密合作。结合本地企业与学校实际，保定技师学院与德国专家共同开发本土化双元制课程体系。
“我们改成了4+1模式，即在学校学习4年，最后1年入企实习。”崔欣介绍，为了锻炼学生的动手能力，中德班的教学与实践联系更加紧密，一般是半天理论课，半天实践课。
在中德班的教学过程中，每周教师上课的教案、课时记录签字表、学生的工作页、学生上课学时及学习内容签字表、学生上课的照片等资料都上传到云盘。德国专家利用云平台进行监督授课与教学指导。
同时，学生毕业时，可考取国际认可的德国机电一体化工证书。
“目前，我们已经连续招收7届学生，已经毕业的两届学生中有63人通过了德国工商业协会职业资格的考核。”崔欣表示。
重构
从课堂到车间的教育革命
2月21日下午，在保定技师学院实训基地内，记者见到，机器人系统集成竞赛平台、智能微工厂、慧鱼仿真工厂等分区陈列。
学生们两人一组，或三五人一队，在老师的带领下，完成机器调试、材料打磨等工序，并按照图纸加工产品。
和传统课堂相比，中德班打破学科式课程体系，把传统课程全部打散分成了26个教学模块，每个模块对应企业真实岗位需求，采用行动导向教学模式。
“从第一课起，我们就开始了一种和中学完全不同的学习体验。”2021级中德班学生陈日耀说，他们上课不分学科和章节，而是一个接一个的项目，课堂上没有课本，使用的是一张张的任务清单。
“目前我们的模块化教学涉及13个学习领域5600余个学时。”保定技师学院副院长齐新英介绍，这种课堂模式跟过去比是革命性、颠覆性的变化，通过模块化教学真正把课堂交给学生。
刚入学，每一个学生都会接到一个项目——把一块厚3毫米的铁板制作成启瓶器。
画图纸，用锯把铁板分割成小块，用锉打磨形状……将近半个月的时间，陈日耀在懵懵懂懂中打磨着“作业”，也磨炼着耐心。
“当自己的启瓶器被打磨出来，‘交工’的那一刻特别有成就感。”陈日耀说。
从最简单的启瓶器到复杂的打孔机，直到最后独立完成一整套机电一体化系统，这群孩子，从一件件作品中逐渐找到了自信。
过硬的技术让毕业生成为企业争抢的“香饽饽”，还没毕业的陈日耀也收到了多家企业“邀约”。
“设备线路正常。”日前，在凌云中央研究院，中德班首届毕业生、机电调试工程师赵佳宁正在和同事一起调试设备。
毕业时，赵佳宁通过企业定向招聘进入凌云中央研究院，和他一起毕业的同学也都顺利找到工作单位，从事着专业对口、收入可观的工作。
和保定技师学院一路之隔的保定立中集团东安轻合金部件制造有限公司，去年从保定技师学院招聘了6名中德班毕业生。
“这里的毕业生上手快、技能过硬。”该公司人力资源科科长李浩说。
蝶变
从“单科教员”到“双师型”工匠导师
职业教育是培养大国工匠的摇篮，而师资质量则是其中关键。如何培养一批“上得讲台、下得车间、做得科研”的高素质“工匠之师”？
2019年暑假，保定技师学院选派了13人团队赴德国进行了为期28天的双元制教学研修与访学。日常，学校还邀请德国专家开展标准化线上或者线下师资培训。
在双元制改革中，保定技师学院将教师重新排列组合，以组团的方式对接教学。
双元制项目的开展，对每一个教师来说，都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双元制强调工学结合，要让教师从传统的理论灌输转向以实践为核心的教学模式。教师需设计更多企业真实案例、项目化任务，课堂中融入技能操作、问题解决等环节。
“以前只要按照课程进度授课就可以，而现在需要根据企业实际生产安排实践教学，量身定制人才培养方案，虽然增大了工作量，但效果显而易见。”中德班教师顾迪南表示。
在几年的锻炼和探索中，每一位教师都获得了不同程度的提升。
2022年带学生参加第二届全国职业技能大赛，获得了机械行业选拔赛优秀教练员称号；2023年获得金砖国家职业技能大赛一等奖；2024年获得第三届全国人工智能应用技术技能大赛河北省选拔赛二等奖……自2019年入职以来，顾迪南收获满满。
此外，自2018年以来，保定技师学院还吸收4名企业优秀工程技术人员到学校任教，王志就是其中的一名。
截至目前，王志已经连续4次与德国专家一起组织中德班毕业考试，并获得德国工商总会考试考官认证。
被德国莱比锡工商业协会认证为德国机电一体化工考试认证中心，成为西门子智能制造工程人才认证体系全国首批12所学校之一，入选中欧实习就业人才培养基地……近年来，保定技师学院也在双元制教学模式的探索中不断成长。
“目前，我们正在校内其他专业推广双元制教学模式，让更多的学生从中受益。”崔欣说。(记者陈华、王敬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