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据乌克兰RBK电视台2月26日报道,乌总理什梅加尔透露,乌克兰与美国已基本敲定关于稀土矿物的最终协议,名为《关于设立乌克兰重建投资基金的规则和条件的协议》。据悉该协议直接涉及乌克兰安全保障,预计将由乌克兰政府审议,并于乌美总统谈判期间敲定。 稍早前2月16日,美国总统特朗普表示,他与俄罗斯总统普京的会面预计将很快举行,同时强调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将参与谈判。但实际上,在俄美双方18日于沙特阿拉伯首都利雅得举行的谈判预备会议中,乌克兰并没有受到邀请。而在此之后,特朗普改口称泽连斯基是否参加相关谈判“没那么重要”,还加大对泽连斯基的施压,要求乌方签署矿产协议。 美国方面的态度不断转变,让美俄关系走向、俄乌战局前景成为全球关注的重点。围绕相关话题,观察者网连线了清华大学战略与安全研究中心研究员周波。

【对话/ 观察者网 唐晓甫】

观察者网:在沙特会晤前特朗普与普京举行了通话,并一再表示将“很快”与普京会面,这对乌克兰和欧洲的震动不小。而在不久前的慕安会上,特朗普的俄乌冲突问题特使基思·凯洛格提出了特朗普的“俄乌和平计划”。特朗普释放这些信号的目的是什么?俄乌冲突即将迎来和平谈判的曙光吗?

周波:现在特朗普在外交方面的最大压力就来自俄乌冲突,在他上台前,曾承诺将在24小时内解决该冲突。尽管这一承诺如今已成为笑谈,但由于他曾公开表态,这一言论仍深刻影响着各方,因此压力迫使其全力以赴寻求解决方案。目前,俄罗斯既未完全收回库尔斯克,也未完全控制已经写入宪法的四个州;同样,乌克兰也未能重新夺回这些地区。全球都在关注,期待俄乌两国在面对美国调停压力时的反应,以及美国对此问题的立场。

因此,在此次慕尼黑安全会议上,万斯的讲话之所以引起广泛关注,并非因为他所言内容,而是因为他作为特朗普的代表,会上并未言及的关键问题:乌克兰问题。这或许暗示了这些重大议题,包括乌克兰及中国问题,依然是由特朗普本人主导的核心事务。他显然倾向于亲自掌控中美关系和美俄关系等重大问题,不允许下属在这些议题上发表过多意见。

与此同时,会议中无论是欧洲还是乌克兰的代表,均对美俄之间可能达成的协议表示深切忧虑。他们担心这种协议将使他们被边缘化,甚至完全被忽视,从而早早使局势尘埃落定。毕竟,各方普遍认为,美俄单独谈判几乎不可能达成任何对乌克兰有利的协议。

因此,出于对俄乌局势前景的担忧以及对欧洲过往批评的背景,万斯的讲话在会上引起的掌声稀少,几乎没有热烈反响。此情此景也引发了《纽约时报》的报道。而我在现场与欧洲各国,特别是德国代表的接触中,深刻感受到他们对万斯讲话的愤怒情绪。

观察者网:现在美俄双方的和平条件似乎还有所不同,最终停火协议会以什么样的形式落地呢?普京的目的是否会达到?

周波:首先,我个人认为目前实现停火暂时有较大难度,原因十分简单:俄罗斯的库尔斯克地区仍然处于乌克兰的占领之下。因此,在普京未能收复库尔斯克之前,谈判完全落地的可能性不大。


在特朗普第一任期内,普京和特朗普会面

乌克兰攻占俄罗斯无争议的领土,其目的非常明确,即为谈判增添筹码,以便在未来进行土地交换。而普京必须坚持收复这一无争议的俄罗斯领土,否则难以对国内交代。可以预见,在库尔斯克问题未解决之前,任何形式的谈判均难以实现。

如果谈判能够立即展开,首要议题必然是如何实现停火。在提到停火时,人们往往基于某种人性中的弱点或优点,主张无条件、立即停火,这一呼声在联合国相关决议中屡见不鲜。然而,问题在于,任何一方都不可能在未经充分谈判和斗争的情况下自发签署停战协议。

但就俄乌冲突而言,双方都不满意现在的局面,若现在贸然现地停火,不仅俄罗斯会失去其部分领土,乌克兰方面也会因四个已被俄罗斯占领的州未能恢复控制,而寻求继续作战。在极限情况下,即便双方达成停火协议,也可能仅仅是在某条分界线上实现临时性停火,类似于朝鲜半岛的停火协议。众所周知,朝鲜半岛至今实质上仍处于战争状态,停火并未转变为法律意义上的和平。

此外,停火后还存在诸多问题,其中有个问题乌克兰尤为关切:如何确保局势不会给俄罗斯以喘息之机,从而在短期内卷土重来,让战争死灰复燃?因此,乌克兰方面反复强调停火必须获得集体安全保证。正如泽连斯基所言,必须由大国及其周边邻国共同提供担保。

我注意到,在其总统办公室此前发布的声明中,参与调停的大国名单并未包括中国。这表明在乌克兰的考量中,中国并未被纳入其安全担保体系。相对而言,俄罗斯方面则明确表示,中国、印度和巴西可以作为解决冲突的保障力量。尽管俄罗斯在军事上占有优势,但它同样不愿意显得被孤立,因此也需要集体安全担保。

由于双方均存在这一需求,可以预见,当安全担保机制得以建立时,肯定由包括中国在内的大国共同参与,而这将可能是中国首次被欧洲国家邀请介入欧洲安全事务,实属前所未有。

至于停火的具体地点,这是最为棘手的问题,因为它涉及战争最终结局的判断,而目前没有人能够准确预见这一结果。从筹码的角度来看,目前拥有最大筹码的无疑是特朗普。美国作为对乌克兰援助最多的国家,具备在此问题上左右逢源的能力——它可以向乌克兰发出警告:“如果你继续当前的做法,我将停止对你的援助”;同时,也可以对俄罗斯施压:“如果你不按照我的意图行事,我将加大对乌克兰的援助力度。”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美国可以完全决定战争的进程,因为战争还必须考虑其他国家包括交战国的态度,而各国未必都会完全听从美国的安排。相较而言,普京现在并不会急于采取行动,毕竟他目前处于上风,而这种上风的局面很难被打破。

事实上,一年多前,乌克兰在西方各国支持下组织了多轮反攻,但这些反攻大多数以失败告终。反攻结束后,乌克兰翻盘的可能性愈发渺茫,已进入困兽犹斗的阶段。尽管如此,乌克兰军队的表现仍然值得肯定,双方的激烈对抗依然在持续。因此,最终停火的界限将如何确定,恐怕目前无人能下定论。

观察者网:随着美国退出支持乌克兰的阵营的意愿越来越强大,欧盟的处境是越来越尴尬,现在欧盟已经成为对乌克兰军事援助的主力,最近第一批法国幻影2000(可能不多于6架)加入乌克兰空军。您认为欧盟之后如何看俄乌战争,会继续援助吗?会不会真的寻求超越乌克兰,在美国主导下,与俄罗斯实现和解?

周波:首先,我认为美国完全放弃对乌克兰提供援助的可能性不大,相关表态更多是一种战术上的考量。毕竟如果美国将援助归零,其国内民众会如何看待?盟国、欧洲又会作何评价?美国在国际上的地位必然会因此受到严重影响。因此,美国不大可能彻底放弃对乌克兰的支持。

此外,欧洲也不希望美国放弃援助,因为美国始终是援助的首要出资方,美国完全撤出对欧洲而言绝对不是一个好选择。即便如此,假如美国放弃了对乌克兰的援助,欧洲仍会继续提供支持,因为欧洲普遍认为这场战争关系到他们自身的生存问题,是一场生死存亡之战。

欧洲普遍认为,俄罗斯的贪婪欲望无法满足,而普京的目标是恢复俄罗斯、甚至是苏联帝国的旧有势力范围。如果此时欧洲选择屈服于现状,其后果将不堪设想。因此,他们认为必须团结一致,全力支持乌克兰。此外,鉴于地理位置的接近,许多德国人甚至认为这场战争就发生在他们的家门口,这一点我在前年来与他们交流时深有感触。

他们告诉我,从基辅到柏林的距离,大约相当于北京至上海的距离,再加约200公里;如果普京在这一范围内使用核武器,对德国来说无疑是过于接近。这番话反映了欧洲在思考问题时的立场,也表达了他们对中国的某种期望:希望中国能够向普京传达停火的呼吁,并采取断供措施,停止向俄罗斯提供“两用”装备,甚至中断对其的经济援助。


资料图:新华社

在与德国媒体记者的讨论中,我也提到了如何界定对俄罗斯的经济援助的问题。事实上,中国与俄罗斯之间的贸易在战争前后基本保持稳定,仅在战争爆发后中国对俄出口的数量有所增加,主要是因为欧洲对俄罗斯实施制裁,迫使俄罗斯转向中国购买这些商品,而这些交易并未违反任何国际条约。

此外,欧洲人和美国人常常将某些产品称为“两用”产品,但我认为这种说法充满了问题。例如,汽油是否应当被视为两用产品?通常情况下,人们很少考虑汽油的军事用途,本质上它就是一种民用产品。但是如果汽油被装载在军用卡车上,它就具有军事用途。所以大多数情况下,人们并不会将汽油本身视为军用产品。因此,当某种物品被称为“两用”产品时,其主要属性依然是民用,尽管它也可以被用于军事目的,但其根本用途仍然是民用的。

观察者网:具体到能力问题上,欧洲的冷战库存已经基本用尽,而现在乌克兰军队缺口越来越大,您觉得如果未来乌克兰军队出现不足,而只有欧洲可以单独援助乌克兰,欧洲会不会成建制派出军队呢?

周波:根据俄罗斯方面的说法,参战人员中实际上可能已经包括了美国和欧洲现役军人,他们换上乌克兰军服后成为“西瓜人”。目前,根据公开消息判断,相关的援助武器培训工作可能也已经在乌克兰境内展开。因为在进行培训时,所需的培训人数并不多,只要这些人员不穿着军装,就不容易引起外界注意。

就军事培训而言,本地培训具有显著的优势。以我熟悉的维和培训为例:如果在当地进行培训,受训人数往往较多;如果将受训人员送往培训国,不仅需要更高的费用,且培训的人数也会受到限制。因此,本地培训不仅能够有效控制培训规模,还能在成本上进行优化,从而培养更多的人才,二者之间的区别十分明显。

然而,归根结底,欧洲派遣部队或北约真正成建制派兵介入乌克兰的可能性相对较小。即使是曾坚决支持乌克兰的拜登政府,也对这一问题持十分谨慎的态度,毫不松口。这主要是因为他深知,一旦欧美国家派兵介入,极有可能引发俄罗斯使用核武器,而这将给欧美带来无法预料的后果。

自苏联解体以来,俄罗斯的常规军力显著下降。进入叶利钦时代后,俄罗斯放弃了“不首先使用核武器”的承诺,其常规军力的衰退也变得更加明显。这导致俄罗斯频繁以核武器威胁对手,几乎形成了一种必然趋势。从实际情况来看,这种威胁也确实取得了一定效果。

迄今为止,北约尚未直接参战,也未派遣部队进入作战区域,最多只能算作间接参战。这恰恰是俄罗斯通过核武器威胁所产生的效果。因此,我认为,随着特朗普对乌克兰的支持力度和决心逐渐减弱,俄罗斯实际使用核武器的可能性也相应降低。

观察者网:中国作为一个促和止战的重要力量,一直在坚实推进俄乌谈判。在美国态度转向的当下,我们需要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美俄关系转折会对中俄关系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呢?

周波:关于中国在俄乌冲突中可以发挥的具体作用,我认为主要有以下三点:

首先,中国可以与其他大国一道,共同提供安全保障。

其次,在出现需要维和的情形下,中国可派遣维和部队参与相关行动。无论是波兰总理、英国首相,还是泽连斯基,都曾提及在欧洲执行维和任务的可能性,各自提出了不同方案,其中泽连斯基甚至建议派遣20万欧洲军队参与维和。

然而,这样的方案显然不太容易被俄罗斯所接受,对俄罗斯而言,派遣西方部队成建制到乌克兰维和这无疑是北约东扩的另一种表现;而正是由于北约东扩才使得乌克兰问题爆发。二十万欧美军事人员以维和部队之名进入乌克兰无疑会进一步激化俄罗斯的安全焦虑。由于欧美军队本质并未改变,俄罗斯不可能接受这种形式的维和。

而中国则可以补全这些弊端。中国在战争中始终保持中立,维和部队纪律严明、装备精良。与一些非洲国家的维和人员相比,在素质上更具优势。


中国维和部队 新华网

此外,中国也乐于承担更多国际维和责任。例如,2015年,习近平主席在联合国宣布成立了8000人的待命维和部队,并结合中国在全球八个地区部署的约2500名维和人员,形成了超过一万人的维和力量,这一规模相当于许多非洲国家军队的整体力量。这充分体现了中国在维和事务中的积极态度,因为维和不仅是对他国的援助,也有助于塑造中国作为和平力量的国际形象。

同时,作为大国,中国理应承担相应的国际责任。联合国有不少来自非洲的维和部队,但是如果将非洲维和人员派往欧洲核心区域执行任务,可能会面临一定的文化和政治认同问题。所以一旦需要组建维和部队,该部队主要由中国、印度等非北约、非西方国家参与会更为合适。

最后,中国还可以在战后乌克兰的重建中发挥重要作用。尽管目前尚不明确重建资金的来源,但一旦资金到位,中国凭借其无与伦比的基建能力,必将使重建工作更加迅速、高效且节约成本。

至于中俄关系,我个人认为,美俄关系的转变不会对中俄关系产生重大影响。实际上,正如一些俄罗斯专家所言,中俄关系发展得非常密切,即便在后普京时代,其继任者也很难改变这一局面。因为俄罗斯对中国的依赖正在不断加强。

前段时间,我在观看一段俄罗斯博主的短视频时,就惊讶地发现中国商品在俄罗斯的普及程度极高。例如,手工豆腐、老干妈等产品在当地销售火爆,长此以往久而久之,当地民众会习惯甚至会逐渐对中国产品形成依赖。

换句话说,即便未来美俄关系出现一定的转变,我认为这并不会对中俄关系造成根本性损害。俄罗斯的专家们也曾就此问题进行过思考,他们普遍认为,在后普京时代,俄罗斯的领导人要改变对华态度是非常困难的,因为俄罗斯对中国的依赖已经非常深厚。中俄两国是搬不走的邻国,因此,俄罗斯必须将与邻国的关系置于极其重要的位置。

而中国政策的最大特点正是其稳定性。在这种情况下,很难想象会有哪位新领导人能够对中国的基本态度产生根本性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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