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东省立医院南门,曾有一块呈浴盆状的黑色石头,约一米半长、半米多高,其一侧刻着繁体红字——奉纳。十多年前,有专家考证其为日本侵华的物证,认为这块石头曾立在“忠魂碑”旁。

而今,本报记者发现一张拍摄于1938年前后的照片,其中“奉纳”石在“忠魂碑”前方一侧立着。2月25日,记者去山东省立医院实地探访时,却寻觅不到这块石头的踪影。这块见证日本鲸吞中国的“反面教材”,不知何时能浮出水面。


与“忠魂碑”沆瀣一气

“奉纳”石与“忠魂碑”是沆瀣一气的侵华物证。

1934年,日本人在今槐荫公园附近为纪念其侵占济南时丧命的157名侵华日军修建了“忠魂碑”。“忠魂碑”是一座四棱尖顶的石质碑塔,与1916年日军在青岛太平山西麓建造的“忠魂碑”外形相似,同属欧洲直线派建筑造型。

在日本,神社和寺庙里常常可以见到刻有“奉纳”二字的碑刻,表示此物是为善男信女祭祀而设。有些地方放着凿如盆状的石头,内中盛水,供祭祀前净手。一到重大节日,日本侨民、军人便到“忠魂碑”前参拜。济南的“忠魂碑”在抗战胜利后被民众重修为“中国抗战阵亡将士纪念塔”,后在1949年改造公园时被拆除。而这块“奉纳”石,则在数次迁移中,得以保存。

日本人为何要为侵华丧命的157名日军立碑?根源是他们认可侵略的正当性。实际上,这类纪念碑的存在与设立,是基于扭曲的历史观和价值观,即通过美化侵略行为以及将参战人员神圣化来为其军事行动正名。

为何日军自觉“师出有名”?这还得从时局入手分析。

1928年,奉系军阀张宗昌盘踞济南。济南作为扼守京津南大门的重镇,同时也是南京和天津之间的最大城市,在政治上和军事上的重要地位凸显出来。

济南开埠后,中外商民来济南经营者越来越多,工商贸易日趋发达,德、日、英、美、意等国都有人来从事贸易活动。其中,在济南的日侨约有2000人,日本在济南还设有领事馆。

日本帝国主义为了实施新大陆政策,不想让国民党军队染指东北三省,以保住日本侵略者从北洋军阀手中取得的巨大权益,并进一步胁迫张作霖、张宗昌等旧军阀,以便从他们手中谋取更多、更大的权益。所以,日本继1914年第一次出兵山东后,决定再次出兵山东,抢占济南,阻止国民革命军北伐。

1928年4月19日,日军第六师团5000人打着“保护帝国臣民”的旗号在青岛登陆。

此时,张宗昌见蒋介石率北伐军来攻山东,便派参谋长金寿良到青岛请日本快发救兵。日军第六师团长福田彦助进占青岛后,正愁没有进兵济南的借口,见张宗昌前来求援,便满口答应驱赶北伐军,扰乱革命军的后方,但要求将青岛、济南、龙口、烟台等地都交日军负责“防守”。张宗昌眼看地盘不保,便答应日军的要求。日军4月25日派先头部队向济南进发。

日本侵略军被张宗昌引入济南,占领了济南医院等地,并用沙袋筑起堡垒,设置活动电网,不许华人接近。4月30日晚,日本驻济南领事西田耕一和另一日本军人,分乘插有日本太阳旗的两辆小汽车到督办公署。午夜后,张宗昌及其亲信分乘汽车十余辆,最前一辆插有日本太阳旗开路,后随卫兵大卡车数辆,由督办公署出济南西门驰向津浦车站,乘铁甲车过黄河后,把黄河铁桥炸毁,即向天津方向逃去。


1938年前后日军拍摄的济南忠魂碑,照片左下角即现存“奉纳”石。

罄竹难书的罪行

1928年,日军在济南死亡157人,而这与我方血淋淋的伤亡相比,其侵略行径可谓罄竹难书。

5月1日,北伐军进入济南,方振武被任命为济南卫戍司令。此时,早已做好准备的日军四处寻衅,随意捕捉北伐军的士兵。

5月2日上午,国民革命军第一军第二十三团营长阮济民等人在经五路被日军堵截后全部杀害。

5月3日,日军还将国民党交涉署包围,强行收缴交涉署枪械。晚9时,又将战地政务委员会外交处主任兼特派山东交涉员蔡公时及署内职员共18人捆绑毒打。蔡公时据理向日军提出抗议,怒斥日军暴行,竟被日军惨无人道地将耳鼻割去,继又挖去舌头眼睛。日军将18人剥光衣服,鞭打后用机枪扫射,除一人侥幸逃出外,蔡公时等17人惨遭杀害。从5月3日夜开始,日军大举出动以搜索北伐军和便衣队为名,沿街洗劫,疯狂屠杀中国军民。当天,日军在商埠制造事端,残杀中国军民1000余人。

5月4日,北伐军抓获13名走私鸦片的日本毒贩,按照中国法律将他们处死。日本陆军中将酒井隆借机再次给日本陆军省和参谋本部拍电报,夸大事实,宣称日本无辜侨民被杀害,并将人数扩大了20多倍。之后,国民党军陆续撤出商埠区。日军得寸进尺,继续扩大事态,不断增兵济南。5月5日,除李延年、邓殷藩两团留守济南外,其余国民党军队全部撤出济南。

5月7日,日方向蒋介石发出最后通牒:华方反日高级将领;解除济南方面华军的全部武装;中日亲善邦交,禁止华方反日、排日及有伤两国睦谊的一切宣传活动;铁路沿线两侧与济南城关商埠在20华里以内,不准中国军队驻扎;将辛庄、张庄兵营全部让出,作为缓冲,便于严密监视华军行动,并观察华方有无和平诚意。

护城河清水染赤

有人会问,为何日军以较少伤亡拿下济南城?其实在敌人向济南城发起总攻时,守军遵令不予还击,敌人因此更加肆无忌惮,曾采用恐吓手段,企图迫使守军缴枪遣散。守军严词拒绝,挫败敌人多次冲锋。

5月9日下午1点,日军向济南城发动围攻,守军未予还击。傍晚,敌以炮火,猛击南圩子门、杆石桥、林祥门、普利门、柴家巷、迎仙桥、苇闸桥等多地。晚9点,守军不得已,退入城内驻守。敌人跟踪进入圩子墙及城关一带,并在顺河街西城根各街放火,特别是西城根一条街全被焚烧。这条街上的居民被杀死、烧死,无一幸存。事后以这一条街受害最大,死人最多最惨,全部建筑尽成焦土为由,改名“五三街”,以志沉痛国耻。

5月10日,日军选择城西北角攻城,敌机大肆轰炸,西、南、北城门楼全被炸塌,电线全被炸断。城里数处起火,军民死伤遍地,自晨至午,飞机、大炮、机枪、炸弹如狂风骤雨一般,凌空而下,喊杀连天,一座美丽的泉水之都,变作日本帝国主义的屠场。

城里守军九连连长郭德芳,排长宁桂春、赵玉柱,机枪连长周长义,排长许增杰、王克俭,炮兵排长程居安等,临时举行简短的会议后,集合两个连及一个炮兵排的全体士兵约三百人作战前动员——

“弟兄们,我们天天吃饭时唱的吃饭歌‘这些饮食,人民供给,我们应该,为民努力’。弟兄们,我们生为军人,死当卫国。今天的事,日本人逼到我们实在忍不下去,为国家为人民,正是我们牺牲报国的时候了。我们不忍心,也不愿意亲眼看到祖国河山破碎,我们束手就擒。本着‘有敌无我,有我无敌’的精神和决心,把父母生我的血肉之躯,与敌人拼一个你死我活。”

讲话以后,全体官兵饱含热泪,走上战场,以散兵战术,对付敌人的立体战术,勇敢杀敌,无不一以当百。我方以机枪构成交叉火网,以城西北角一个通心炮楼的旧建筑物为依托,发挥大炮的威力,击退敌人十次波浪式的冲锋,敌人伤亡颇众。自5月8日到10日,相持三昼夜,城墙工事虽然全被敌炮火毁坏,守军阵地仍坚固如初。

5月11日,国民党守军奉命放弃济南。李延年、邓殷藩的两个团分别由老东门、新东门退出,向仲宫山地转移。日军对突围部队进行围攻袭击,李延年团担任后卫的排长杨冠英率全排士兵为掩护部队突围,与日军展开白刃战,重创日军,东门一带的护城河清水染赤。

此后,日军占领济南,开始抢劫财物,焚毁建筑,强奸妇女,枪杀战俘,屠戮百姓。而那些来不及撤出的北伐军伤病员,也遭日军杀戮。据济南惨案被难家属联合会的调查结果,中国平民死亡6123人,伤1701人,财产损失难以估计。济南惨案是日军全面侵华的一个前奏。史料中,制造济南惨案的不少日军侵略者,也参与了南京大屠杀。

为巩固战局,日本海军以3艘巡洋舰、2艘驱逐舰和1艘航母布局于青岛内外港,将860人的陆战队布置于青岛市区与四方、沧口,还在芝罘、龙口、海州等口岸分别配置战舰。

如此悲剧下,那块“奉纳”石犹如一块永不愈合的伤疤,静静诉说着日本侵华的深重罪孽与历史的沉重。


(大众新闻记者 卢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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