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祖
《蔚汾河畔艳阳天》剧照。片方供图
今年是抗战胜利80周年。纪录片《蔚汾河畔艳阳天》以独特的创作视角和审美追求，将镜头深入到晋绥革命根据地的历史褶皱，在血色硝烟与黄土沟壑之间，探寻历史最本真的影像——那些被时光掩埋的血肉之躯，那些在革命悲壮进程中闪烁的精神光芒。
时光回溯到七八十年前，山西省兴县这块3168平方公里的红色土地，是晋绥革命根据地的首府，是贺龙元帅率领的120师部所在地。这片热土和生息于此的老百姓，在20世纪上半叶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里，为中国革命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和牺牲。纪录片既展示考古人在兴县对约4000年前的碧村遗址进行的考古发掘，又展示抗战时它对于革命圣地延安的屏障功能。同时，把镜头对准晋绥烈士陵园管理处原主任王波面对前来祭奠先烈的亲人们的愧疚和为筹建晋绥烈士陵园的奔波，还有数年如一日在黄土地上一寸寸搜寻烈士遗骸的志愿者白红平的平常生活。片中，当人们跨越半个多世纪，通过媒体找到烈士陈仓的亲人时，历史显露出它最朴素无华的柔软质地。而当片中导演成荫和他的妻子申伸选择与他们半个世纪前去世的战友相邻长眠于这块土地时，观众潸然泪下。那些被风雨侵蚀的军装臂章、半块残缺的砚台，在特写镜头下，仿佛也具有了生命。这种对革命先烈的呈现，打破了传统叙事模式，让观众得以平视那些曾经鲜活的生命。
纪录片刻意保留寻找过程本身。当摄制组在黑茶山下寻找当年搜救“四八烈士”的线索时，当镜头长时间凝视无名烈士墓前摇曳的野菊花时，这种“在场感”的营造，细腻、生动、可信。寻找烈士陈仓亲人的过程，不仅是血脉相连的确认，更是对个体生命价值的重新指认——每个烈士都应当回到具体的生活场景，都值得被我们精准记忆。
纪录片对革命文艺遗产的诠释，展现了当代性的“经纬度”和“识别码”。《九九艳阳天》的旋律不再停留在战争年代的爱情符号层面，而是通过对作曲者高如星故乡的呈现，让我们了解并看见晋西北民歌音符如何在黄土地里孕育生长。作家马烽、西戎在窑洞里创作了脍炙人口的长篇小说《吕梁英雄传》，《刘胡兰》演出现场对于战士巨大的鼓舞力量，无一不展现出革命文艺的生命力在那个年代的迸发。这些经典作品，是活生生的战斗生活及民间艺术的真实摹写。
多年来，晋绥文化发展教育基金会一直致力于资助晋绥革命老区贫困学生圆大学梦。纪录片选取张玉龙、张玉凤姐妹走出家乡上大学的故事进行呈现，当姐妹俩在阳光灿烂的山坡上双手环成爱心形状时，知识改变命运的古老命题获得了跨越时空的共鸣。通过这种叙事方式，纪录片将“吕梁精神”转化为持续生长的精神根系，证明红色记忆的传承活力更在于生命经验的自然嫁接。
纪录片特意运用了黑白版画的视觉语言系统，构成了对历史质感的艺术化表达。粗粝的木刻线条不仅是对战争年代印刷品的致敬，更是对历史复杂性的隐喻——每一道刻痕都是时光留下的印记，黑白对比中隐藏着未被言说的苦难与坚韧。抽象的艺术符号与具体的生命个体及发生的故事产生了时空交融。这部纪录片的音乐也有重大突破，摒弃了革命题材惯用的恢弘沉重，选择灵活运用多样式多变奏的曲调，与表达内容相辅相成，形成一定的艺术张力。这种音乐设计使听觉空间成为多重维度的共振场域。刻意保留的环境原声(风声、流水声、脚步声)，则让历史记忆始终保持着真实质感。
纪录片《蔚汾河畔艳阳天》提供了一种更具建设性的历史叙事方式。它尊重记忆的庄严。当镜头停留在蔚汾河平静的水面和兴县今天的风貌时，观众终于理解：红色基因的传承，不仅仅是对革命历史的尊重，也必须让记忆的河流滋养现实的土地——因为真正的历史永远生长在普通人的生命脉络之中。
(作者为纪录片《蔚汾河畔艳阳天》总撰稿)
《 人民日报 》( 2025年02月27日 20 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