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妹迷路记
©作者 李彩平
这件事发生在五十年前，至今想起我内心依然暖流涌动。
那是我六岁时，外婆过生日，爸妈领上我们姐弟四个去给外婆祝寿。外婆家所在的村子北边有一条绵延几十里的槐树林带，里面一个沙坡接一个沙坡，沙坡上下都种植着槐树。
当时正是仲春，槐树叶子已长得浓密，地上全是各种各样的草和野花。他们村的孩子每天都会去树林里捡树枝，挑野菜。我和大姐、二姐听这些孩子说树林里很漂亮，地上还长着一种草，里面的花苞特别甜，特别香，心里就有点儿痒痒，禁不住诱惑，便跟上他们去了树林。
树林里的确很美，满地的草绿油油的，仿若一个巨大的绿毯，上面点缀着或黄或白或紫或蓝的图案。我们对那种被叫做“尖尖草”的甜草不是很了解，在其他孩子的指导下，埋着头使劲找，找到了就抽出花苞，剥开嫩叶，把那嫩白嫩白的花肉塞进嘴里仔细嚼，真的满口溢香啊！
于是我们兴致越来越高，满坡满地地跑着找，不知不觉过去了好长时间。等我们玩尽兴了，抬起头环顾四周时，带我们来的孩子们已踪影全无，四周只有沙坡和槐树，也找不到其他人。我们分不清东西南北，不知道怎么走回去。爬了好几个沙坡后发现，仍在原地打转。
“咋回呀？”我带着哭腔望向两个姐姐。
这时的二姐刚过8岁，大姐才10岁多一点，三个从没出过门的孩子，站在被槐树包裹的沙丘上发呆，除了一棵接一棵的树和午阳通过树叶洒下的光点，什么也看不到。恐惧一点点侵袭着我们，要知道，当时的树林经常有狼出没。
大姐拧了会儿眉毛说：“我们不能再这样转了，只能翻着沙坡顺着一个方向走。”我俩唯命是从。
于是大姐走在前面，我和二姐跟在后面。她先爬上一个沙坡眺望，我和二姐在后面喊：“看到人没——”大姐摇摇头。
我们再往上爬。沙坡上沙子松软，一脚踩下去就会连鞋子一起深陷进去，费好大力气拔出脚再去踩第二脚。每爬一个山坡就得坐下来倒掉鞋子里的沙子，玩时没感觉翻沙坡的费力，这时觉得每一个沙坡都像一座大山，让人望而生畏。
我们翻过了一个沙坡又一个沙坡，还是走不出树林。我的腿发软，心发颤。每听到大姐说看不到人时，我就想赖在地上哭。但哭有什么用呢？我只能哭丧着脸，四肢全用使劲儿往沙坡上爬，再团成团从沙坡上滚下来，真正体验了什么叫“连滚带爬”。
终于，在夕阳快要告别树林时，大姐站在一个沙坡上欣喜地喊：“看见人啦！看见人啦！”
听到这声音，我立刻来了精神，脚下也轻快了好多，忙爬到坡上望。远处是一片片农田，隐约有耕种的农民在动——我们走出树林了！
姐妹三个互相望了望，眼里都蓄满了泪水。我们冲下沙坡，走到农田旁，呆站在地头，眼泪禁不住涌出来。有个大婶走过来问：“你们是哪儿娃？”
“西寨的。”我们打着哭腔。
“是不是迷路了？”我们点点头。
这时刚好有个大叔牵着几头羊走过，大婶说：“你是回去吧，把这三个娃带回去。先让到你家，看有人找不？”
大叔二话没说，带上我们走回村子，此时已近黄昏。
我们来到大叔家门口，他问我们饿不饿。爬了好久的沙坡，我们早已累得筋疲力尽，饿得头昏眼花了，不约而同点点头。大叔回家给我们每人取了半块馒头，那时候人穷，这一个半馒头也许是大叔一顿的口粮呢。
就在我们大口吞食馒头时，几个中学生骑着自行车从大叔家门口经过，其中一个突然喊道：“咦，这不是李老师家的女子吗？你们咋在这儿？”
一听他们提在公社中学教书的爸爸，我再也撑不住，“哇”地哭出来。
大姐给他们说了情况，他们才告诉我们，我们已经来到了外婆家往北近十里地的一个村子。这天刚好是周末，他们都是住校生，晚上要返校，便把我们仨捎回我们村子，送到了我们家。此时我们还不知道外婆家那边已乱成一河滩。
吃下午饭时，妈妈怎么也等不见我们姐妹仨，就到处找，好不容易才从别的孩子口中知道我们三个进了树林，看到渐渐暗下来的天空，妈妈一下子急了。舅舅也着急了，所有亲戚和村上许多人听说后，也都替我们捏把汗。男人们即刻拿着铁锨、铁锄、铁锹浩浩荡荡地去树林中。好几十个人，一路喊、一路找，快把树林翻遍了。妈妈发疯似的翻着沙坡，喊着我们的名字，喊得声嘶力竭，夹袄都被汗水湿透了。爸爸抱着弟弟跟在后面也喊。这是后来妈妈跟我说的。
这边奶奶看到我们仨人被学生送回，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忙派人到外婆家传话。那边听说我们已回家，热火朝天的找人行动才停下来。人们都舒了一口气，妈妈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晚上，爸妈回家后，没有一句责备，妈妈只是搂搂我们这个，搂搂我们那个，唯恐我们再丢失了。我趴在妈妈怀里哭着说：“妈，我以后一定听你的话，再也不乱跑了。”
后来妈妈还托舅舅去谢了那位大叔和大婶儿，而且在我们迷失的树林里烧了好多纸钱。这次迷路事件也成了我们家随后多年的谈资。每忆起此事，妈妈便感慨：“那时可把大家急坏了！多亏你大姐聪明，知道顺一个方向走，才能走出树林，不至于遇到狼；多亏那人心地善良，那位大兄弟把你们领回家，才能遇到学生；多亏老天爷保佑……”言语中说不尽的感激，对人，对自然，对神灵……
而我后来越来越意识到，这次意外的迷路事件，不但给我们上了一堂生动的生存教育课，还培养了我的韧性和耐力。最主要的，它让我感受到，当我们在生活中迷茫时，一定要镇定，找准一个方向往前走。你走的过程中，一定会有千万双善意的手帮助你，相信当周围似乎一片冰冷时，温暖也会渐渐弥漫，终究会给予你希望和力量，所谓“自助者天助也”。
如今，那些当年给予我们帮助，帮着寻找我们的人，大多已作古，但他们留给我的感动依然温暖着我。就让我用自己的拙笔表达出对他们迟到的谢意，愿天堂人间善意愈浓，温情常驻。
【作者简介】李彩平，大荔人，现为西安市一名高级教师。热爱教育，喜欢写作与绘画。作品曾发表于《渭南日报》《渭南教育》《教师报》《国学》《华山文学》等报刊及一些公众号上。《渭南文坛》特约作者。
【编辑简介】闵盼龙，原名闵龙。2012年至2016年就职《渭南日报》。第二届渭南好青年。临渭区青联委员。渭南市体育新闻工作者协会会员。渭南市青年音乐家联合会副秘书长。渭南市雷锋车队志愿者协会秘书长。渭南市摄影家协会会员。临渭区新的社会阶层人士联谊会理事。现为《渭南青年网》总监、首席摄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