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美俄代表在沙特的会谈引发了欧洲和美国战略界的广泛关注与担忧。一方面,欧洲担心特朗普可能无视其利益诉求,单独与俄罗斯达成和平协议;另一方面,美国战略界对特朗普积极缓和美俄关系的态度表示惊讶,并将其与1972年尼克松访华时“联华制苏”的战略相提并论,暗示特朗普正在启动“联俄制华”的战略调整。
然而,不论是美国撇开盟友单独媾和,还是特朗普实施“联俄制华”战略,都取决于特朗普能否成功推动俄乌和平方案。特朗普提出的俄乌和平方案思路是:首先承认俄罗斯在冲突中的核心诉求,以确保其愿意参与谈判;其次通过改善美俄关系营造良好的谈判氛围;然后美俄双方就和平协议的基本框架达成一致;最后施压乌克兰及欧洲加入议题讨论并同意最终协议文本。这一方案看似简洁明了,但在实际操作中却面临诸多难以克服的政治难题。
首先,特朗普希望通过缓和美俄关系来促进俄乌和谈的进展,认为美俄关系的改善可以为和谈创造有利的政治环境。他将美俄关系的缓和与推进和平协议视为两条既独立又相互促进的“轨道”。然而,在实际谈判过程中,这两者之间可能会从相互促进转变为互相干扰甚至阻碍。一旦美俄谈判进入实质性阶段,解除经济制裁等问题可能会被纳入谈判内容。由于美国国内政治阻力的影响,特朗普在解除对俄制裁问题上可能难以作出俄罗斯所期望的让步,从而导致谈判因制裁问题受阻。在这种情况下,特朗普为促进谈判而改善美俄关系的动力也会减弱,两者可能陷入一种螺旋式下行的负面循环状态。
其次,没有欧洲的参与,特朗普的俄乌和平方案几乎不可能顺利推进或得到有效执行。然而,在启动和谈之初,特朗普并未与欧洲进行充分沟通,也不愿意在前期谈判中邀请欧洲参与,这种做法可能导致欧洲在不满情绪下推行区别于美国的独立对乌政策,严重影响美俄和谈进程。例如,在谈判启动前,欧洲可能采取支持乌克兰、加剧紧张局势(即所谓的“挺乌拱火”)的政策,推出自己的对乌军援计划,以巩固乌克兰战场上的地位,增加其谈判筹码。这样一来,乌克兰不仅会在谈判桌上提出与俄罗斯完全对立的强硬立场,还会拒绝在美国单方面压力下接受美俄达成的任何协议。特朗普从一开始就应意识到,没有欧洲的参与,美俄谈判达成的协议很难获得乌克兰的认可。
最后,在具体谈判立场的协调方面,由于美国是俄乌冲突的协调者而非直接参与者,特朗普面临着调和俄乌双方极端立场这一传统难题。在谈判启动之前,俄罗斯已经亮明了其核心诉求:例如,乌克兰必须永久性地不加入北约;俄方已占领土归还问题不应纳入谈判范围;北约国家不能在乌克兰驻军以提供安全保障。对俄罗斯而言,这些立场代表了其在俄乌冲突中的“初心”,构成了难以妥协的“底线”。
而对乌克兰来说,接受俄罗斯的这些“初心”和“底线”意味着彻底放弃自身的“初心”和“底线”,是完全无法接受的。俄乌双方相反的核心诉求创造了一种零和博弈的谈判环境,在这种情况下,若没有有效的施压筹码来影响双方,特朗普将难以调和二者之间的立场。
假设特朗普站在俄罗斯的底线立场上向乌克兰施压,要求其接受和平协议,乌克兰可能寄希望于获得欧洲的支持,从而将冲突继续下去。如果特朗普试图兼顾乌克兰的立场,要求俄罗斯在某些底线问题上作出让步,俄罗斯可能会依赖其军事实力,继续在战场上推进以增加自身的谈判筹码。总之,在俄乌双方都认为自己仍有足够的“本钱”来继续这场冲突的前提下,特朗普设想的两种解决方案——俄乌“各让一步”或乌克兰“作出牺牲”——很可能无法取得实质性进展。
(作者系国际关系学院国际政治系讲师)
来源:中国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