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传博主网购土拨鼠,到手发现疑为喜马拉雅旱獭,上海疾控中心的工作人员回应称已接到相关举报,目前正在核实调查中。同时安抚公众不必过于恐慌,“即便是野生旱獭,也只有一定的感染鼠疫几率,并非必然携带”。

只能说这位博主,胆子也忒大了。

真不要命。

这都已经出现了典型的疾病特征。

至少已感染了一些未知病菌。



现代年轻人真的被保护太好了,完全不知道了过去病菌肆虐的年代。

本土旱獭背后……

可是有着一场中国人的悲惨的瘟疫史。

那一场瘟疫被称为中国版的「黑死病」也毫不为过。

可以判断这是喜马拉雅旱獭,我认为特征基本符合。

  • 标准的喜马拉雅旱獭特征:





  • 网友购买的旱獭特征:



体肥躯胖,头阔颈粗,成年个体头顶有明显黑斑,背毛呈现深褐青黄特征,并有不规则黑色散斑……

基本上没跑了。

旱獭就是俗称的土拨鼠

喜马拉雅旱獭正是中国的鼠疫源头之一。


注意中间深绿色的是青海田鼠鼠疫范围,喜马拉雅旱獭是整个一大片灰色区域

中国地区的鼠疫之源,主要包括以下动物:

  • 喜马拉雅旱獭
  • 长尾旱獭
  • 灰旱獭
  • 蒙古旱獭
  • 长尾黄鼠
  • 大沙土鼠
  • 青海田鼠
  • 齐氏姬鼠
  • 大绒鼠
  • 阿拉善黄鼠
  • 长爪沙鼠
  • 黄胸鼠
  • 布氏田鼠
  • 达乌尔黄鼠

你没有看错,中国本土的旱獭(土拨鼠)全部在内。

这几种旱獭都是鼠疫杆菌的自然宿主,是整个亚洲鼠疫预防的重点监控对象。

不要以为鼠疫距离你很远。

或许有的人以为人类就像消灭天花一样,已经消灭鼠疫了。

那就太天真了。

中世纪的黑死病,造成数千万甚至上亿人类死亡就不说了。

最后一次最大规模的鼠疫,却是开始于1855年的中国(清咸丰年间)。

其中起到关键传播的动物正是——旱獭

也即,中国本土的土拨鼠。

这场鼠疫几乎仅次于黑死病,被成为第三次鼠疫大流行(Third plague pandemic)[1]。

  • 这场鼠疫,从1890年代开始,从云南传播到香港、广州,最终遍及世界上60余个国家和地区,导致全球约1200万~1500万人死亡。这一场鼠疫,一直持续到1959年才结束。



  • 1780年~1960年的鼠疫传播与气候的关系(左右分别是两种不同的现代研究方法)[2]



  • 第三次鼠疫传播路线:路线 2 正好覆盖喜马拉雅旱獭所在位置。

当时中国东北的疫情尤为严重:


当年的防疫消毒车

1910年~1911年,东北的鼠疫传播地图:


1910 -1911 东北鼠疫传播地图

基本完全顺着铁路沿线传播:



这场极其严重的鼠疫结束,最需要感谢的是中国防疫医学家伍连德[3][4]。



1910年末,伍连德在那个思想极其保守的清末,经过千辛万苦才获得一具尸体,最终确定了感染的是鼠疫杆菌——也即黑死病的病原。

同时他确定是死亡率最高的肺鼠疫。


1910年,伍连德和助手

鼠疫主要分成腺鼠疫、肺鼠疫、败血性鼠疫几种:

  • 未治疗的腺鼠疫死亡率30-90%,通常60%左右,存活期一般有8天以上。
  • 未经治疗的肺鼠疫存活期仅仅只有1~6天,死亡率高达95%。
  • 败血性鼠疫一般在鼠疫后期发生,死亡率接近100%。

虽然伍连德最早诊断出是肺鼠疫,但俄国医生却作为腺鼠疫治疗,造成大量的治疗延误和死亡。


1911年等待焚烧的鼠疫尸体,具有典型的“黑死病”特征

  • 鼠疫杆菌进入全身血液系统后,会出现血斑、高烧、肿胀。最后全身长满黑斑而死亡,故而名曰黑死病。


1911年春节,傅家甸坟场焚尸,大火烧了三天

进入1911年的春天,疫情日益严重,仅仅1一个月的时间就死掉了17位医生。


医生为患者治疗时被感染

鼠疫主要通过蚊虫叮咬、体液,以及飞沫传播。

为了防疫,伍连德发明了专门的口罩,被称为「伍氏口罩」。


伍氏口罩

虽然医生的死亡率终于降了下来,但却令伍连德苦恼的是——究竟是什么动物在鼠疫大流行中起到了关键传播。

因为通过研究他发现,当时东北本地的老鼠体内竟然没有人与人之间传播的鼠疫杆菌。

但作为传播源的,理应是啮齿类动物。

究竟是哪一种动物呢?

经过不断的调查,伍连德才最终发现中国本土旱獭正是其中的关键动物。


正在使用显微镜观察的伍连德

原来,当时欧美地区对皮草的需求极大,全球各地都有对中大型动物广泛捕猎的场所。

有买卖便有杀害。

中国本土旱獭自然成为了广泛捕猎的对象。

人们在大量捕杀旱獭之时,鼠疫也在人群之间开始无形的传播。

伍连德不仅在旱獭身上发现了鼠疫杆菌,同时通过实验,发现旱獭可以携带和传播鼠疫杆菌。

旱獭在冬眠的时候,能保存鼠疫杆菌过冬,在开春的时候爆发病症,并最终传播给人类,在人类之间传播。

其研究论文,于1913年发表在了《柳叶刀》上[5]。



  • 在伍连德研究工作中,发挥关键作用的那一只蒙古旱獭:



后来的很多研究,也佐证了伍连德的研究结论[6][7]。

随后伍连德经历了长达10年的实验,最终写下了《肺鼠疫论述》,期间还继续指导了东北的防疫工作,控制了1921年的二次爆发。

其在东北的防控工作,一直持续到1931年。

伍连德为中国和世界鼠疫防疫都有着巨大贡献,曾于1935年被提名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华人首位)。





  • 携带鼠疫的旱獭(1923年)

伍连德的研究工作,最终使得疫情发展迎来了转机,解救了成千上万人的生命。

然而,过去人们经历的灾难和医学工作者前辈的奉献,早已经被一些后代所忘记。

他们不知道,你身边没有鼠疫,正是前人建立的医学体系和科学防范规则。

然而,哪怕再科学的防疫,鼠疫在自然状态下,也会有着零星的分布和人类感染。

鼠疫在今天也没有结束。

这是2016年的全球鼠疫地图:



2013年~2018年,WHO记录了2886例感染和504例死亡,其中95%来自撒哈拉以南的非洲[8]。

其次高风险地区是马达加斯加,2017年,突然爆发了1878例[9],当年比例激增为全球75%。

再其次是蒙古国和中国。

2001-2020年,中国总共记录了252例鼠疫感染和44例死亡。

也就是说,每年总有那么一些人类个体,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被感染。

最近几年中国的鼠疫报告主要在0~10例的范围内,但一经发生,死亡率也并不低[10][11]。

病名

发病数(例)

死亡数(人)

发病率(/100 000)

死亡率(/100 000)

甲乙丙类总计

甲乙类传染病合计

鼠疫

4

3

霍乱

11

传染性非典型肺炎

艾滋病

病毒性肝炎

588

甲型肝炎

3

乙型肝炎

464

丙型肝炎

106

丁型肝炎

187

戊型肝炎

12

未分型肝炎

8203

3

  • 2020年,全国法定传染病报告发病死亡统计表

从地图上可以看出,中国最近几十年的一些感染,主要分布在岭南、内蒙古、以及西藏、新疆等地。

疫情分布范围,广泛覆盖中国本土四种旱獭所在地区。

通过统计1998年~2015年长达近20年的数据,研究人员也的确发现了其高度相关性[12]:


四种旱獭栖息地与鼠疫发生的关系

  • 红点表示检测到了鼠疫,喜马拉雅旱獭所在区域的红点多达12个,接近所有红点的一半。



  • 图中红色的深浅,代表着整个地区范围的疫情流行率,红点的大小代表监测点的感染风险。

也就是说哪怕时至今天,蒙古旱獭、青藏高原旱獭等,依旧是传播鼠疫的重要动物之一。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100多年前的那种鼠疫其实并没有结束……

鼠疫杆菌的子子孙孙依旧在旱獭的身体里传播着,这是一场持续非常久远的持久战。

如果我们掉以轻心,它们依旧有卷土重来的可能。

为什么国家要严厉打击重点防疫的动物买卖,通过这篇回答,想必你已经有所了解。

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

后面的伤害,同样也指向我们人类自身。

希望你我从身边做起,拒绝买卖任何野生/非法饲养动物。

参考

  1. ^Bramanti, Barbara, et al. "The third plague pandemic in Europe." Proceedings of the Royal Society B 286.1901 (2019): 20182429.
  2. ^Xu, Lei, et al. "Wet climate and transportation routes accelerate spread of human plague." Proceedings of the Royal Society B: Biological Sciences 281.1780 (2014): 20133159.
  3. ^李星建,高云龙.伍连德 中国卫生防疫第一人[J].东北之窗, 2020(3):4.DOI:CNKI:SUN:DBZC.0.2020-03-014.
  4. ^110年前,那场在东北爆发的鼠疫[J].读写月报, 2020(10):6.DOI:CNKI:SUN:DXYB.0.2020-10-004.
  5. ^Teh, Wu Lien, and G. L. Tuck. "Investigations into the relationship of the Tarbagan (Mongolian marmot) to plague." The Lancet 182.4695 (1913): 529-535.
  6. ^Lynteris, Christos. "Tarbagan’s winter lair: Framing drivers of plague persistence in Inner Asia." Framing animals as epidemic villains: histories of non-human disease vectors (2019): 65-90.
  7. ^Lynteris, Christos, and Christos Lynteris. "The native knowledge hypothesis." Ethnographic Plague: Configuring Disease on the Chinese-Russian Frontier (2016): 43-68.
  8. ^Bertherat, Eric, and É. Bertherat. "Plague around the world in 2019." Weekly epidemiological record 94.25 (2019): 289-292.
  9. ^Randremanana, Rindra, et al. "Epidemiological characteristics of an urban plague epidemic in Madagascar, August–November, 2017: an outbreak report." The Lancet Infectious Diseases 19.5 (2019): 537-545.
  10. ^疾病预防控制局 http://www.nhc.gov.cn/jkj/s3578/202103/f1a448b7df7d4760976fea6d55834966.shtml
  11. ^Shen, Xiaona, and Wei Li. "Plague Risk and Prevention." Prevention and Control of Infectious Diseases in BRI Countries. Singapore: Springer Singapore, 2021. 101-110.
  12. ^Xu, Lei, et al. "Climate-driven marmot-plague dynamics in Mongolia and China." Scientific Reports 13.1 (2023): 11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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