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时代全面到来，企业还需要咨询公司吗？

大模型应用之春，咨询行业之冬？

咨询行业亟需重新定位自身价值。

早在2013年，《创新者的窘境》作者克莱顿·克里斯坦森就在《颠覆咨询业》一文中指出，数据的普及和民主化正在削弱传统咨询公司的核心价值和竞争优势。

十余年后，这一趋势不仅未曾放缓，而且愈演愈烈。2025年伊始，DeepSeek在各行业的广泛应用掀起了一场新的AI效率革命，知识民主化进程加速，以知识积累和创新为基础的传统咨询业又一次被推到了被颠覆的边缘。

如果不主动发起变革，精英云集的咨询业也不可避免地掉入“创新者的窘境”。

AI“杀不死”咨询业

长期以来，数据和案例被视为是咨询公司的护城河。过去，咨询顾问们通常需要花费数周的时间收集、整理和分析数据，好为企业提供高质量的决策建议。但现在，生成式AI大模型能够在深度思考之后，快速输出一份框架清晰、观点明确的解决方案。

关于AI取代人类工作的讨论层出不穷，表达和逻辑推理能力出众的DeepSeek，更是加剧了咨询从业者的危机之感。春节期间这款大模型爆火出圈之后，有顾问在社交媒体上分享道， “DeepSeek对于很多咨询类问题的思考路径十分接近人类，且比请顾问来做项目更加cost-effective。”还有从业者发帖表示，DeepSeek R1大模型正在加速摧毁咨询师的两大价值，一是知识库沉淀带来的信息差，二是提出新颖idea的能力。

AI的知识迭代和反应速度确实远超人类。但咨询界形成的普遍共识是：AI的作用是“增强”，而非“取代”。

知名科技作家凯文·凯利曾经提出过一个观点，未来AI会更多地被应用在重复性较多且追求效率的工作上。这一趋势已经在改写当前咨询业的工作方式。“AI可以承担很多繁琐的工作日常，比如案头研究、数据分析以及一些基础的文案撰写工作。”本土咨询公司远见CVC的CEO王海程谈到，从Deep Research到DeepSeek，市面上的大模型他几乎都尝试并使用过，在实际的咨询业务中，前置研究——也就是标准化服务的部分，完全可以用AI来替代。借助AI工具，顾问的工作效率能够得到较大幅度的提升。

两年前，哈佛大学与波士顿咨询联合发起的一场实证调研给出了更为扎实的论证。758名顾问被分配到三个不同的对照组。结果显示，基于18项真实的咨询任务，使用AI的顾问平均多完成了12%的任务，完成速度提高了25%，且工作质量提升了40%以上。某些任务甚至可以完全自动化，完全实现人力替代。但，这只是故事的A面。

王海程认为，长远来看，咨询的核心价值难以被AI撼动。“简单来说，AI能帮助顾问撰写报告，但无法确认这篇报告是否符合客户当下的需求。其次，它也无法确认产出的报告能给客户带来什么样的业务价值。”顾问对咨询需求的拆解和判断力，是把信息加工为知识产品的关键。而面对复杂问题，AI的表现未必会优于一个经验丰富的顾问或分析师。前文提及的哈佛对照组研究，也在数据上支持了这一点。

故事的B面则是，AI仍然有明显的能力边界。比如，市面上的所有大模型都逃不过“幻觉”问题。信息泛滥只是AI普惠的副作用之一，那些看似有理有据实则为AI胡编乱造的错误信息，轻则产生误导性结论，重则影响到真实的商业决策。能够精准定义问题、甄别信息的人类顾问，仍然保持着无可取代的核心竞争力。而由真正能影响企业决策的内部信息和一手访谈所构筑起来的信息壁垒，尚且无法被AI攻略。

远见CVC的董事合伙人李程亮从事咨询业十余年，服务过大量不同行业的客户，他补充道，和客户沟通过程中产生的思维碰撞，以及为客户提供的“情绪价值”，都是无法被AI取代的部分。

“我们非常乐意看到AI能够取代一些工作。”作为技术乐观主义者，王海程以第二次工业革命的成果举例，“流水线的出现取代了人力，但工厂并没有消失。”远见CVC给自己的定位是“AI驱动”，以“技术+人”的方式赋能业务，这一发展路径也是当前咨询业提效的主流模式。

为了减少无效信息带来的熵增，远见没有接入外部AI大模型，而是选择了自主研发。从2023年开始布局，次年招募团队，作为一个成立时间不到一年的本土咨询新品牌，远见在AI大模型上的部署有着得天独厚的资源优势：背靠国内头部信息咨询公司六度智囊，由多家央国企共同孵化，能与六度的咨询数据库和150多万的专家资源形成有效互动。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远见自研AI大模型的数据均来自私域真实案例，在打开项目思路、保证数据准确性的同时，也减少了顾问后续的核查成本。

有了独家AI大模型之后，顾问能够从重复性的信息整合工作中解放出来，将更多时间和精力投身于拓展人脉以及更需要创造性思考的业务环节，最终达到“降本增效”的效果。

商业大竞争时代，企业更需要咨询公司

咨询业不会被AI“杀死”，但仍然面临严峻的内外部挑战。

一方面，市场环境仍然处于宏观经济导致的换轨期，企业发展面临的挑战更复杂，咨询预算也在持续缩减。进入2025年，全球经济的不确定性进一步增加。另一方面，咨询市场的内部竞争加剧，李程亮表示，“过去一年多我们在项目投标过程中发现，行业内出现了很多‘价格内卷’的现象，大家都在尽力维持基本盘。”

价格内卷，交付也在卷。“靠一份PPT卖出几百上千万的时代早就过去了，”在王海程看来，AI在消弭行业信息差的同时，也让越来越多的企业更想看到咨询为业务带来的实际增长。

反过来说，企业并非不需要咨询，而是更依赖专业咨询。在宏观经济波动期，面临增长放缓、成本上升等压力的企业更仰赖专业咨询做出关键决策。这也与咨询服务“反周期”的特点有关，毕竟这个行业的诞生，就和美国历史上的经济大萧条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作为舶来品，咨询在上世纪90年代开始进入中国市场。MBB等外资咨询的先后加入，影响了中国本土咨询格局的形成。然而，在三十年后的今天，无论是在中国的企业，还是咨询公司，显然无法继续采取跟随策略。远见CVC致力于打造具有中国特色的管理咨询行业标杆的初心，来源于此。

从DeepSeek对英伟达的股价震撼，到宇树科技、《黑神话悟空》的崛起。各个领域的产业界龙头，已经出现了越来越多中国公司的名字。曾在麦肯锡任职的王海程表示，“如果咨询公司还是抱着过去几十年的方法论不变，可能就会跟不上时代。”而在商业大竞争时代，本土咨询市场仍有机会。

在一次公开演讲中，王海程曾提到两组数据：中国85%的咨询市场仍由外资占领，而其中85%服务的是位列于世界500强的名企。与此同时，中国80%的投资由国资带动，这部分投资带来的产业发展所需要的咨询支持，仍未被很好地满足。而在过去，其中的很多中小企业通常会被认为“用不起咨询服务”。

“如果我们还是仅仅以服务于外资名企为荣，那么咨询行业可能很快就会见到天花板。”外资咨询服务的定价逻辑，由品牌资产驱动，含有高昂的溢价成本。王海程的立场则是，咨询服务本不应该成为奢侈品。远见CVC的定价模式是基于价值逻辑，也即为客户带来的价值进行计费。远见的做法，不是单纯地“把咨询服务的价格打下来”，而是借助AI大模型的效率提升，最终完成双向的降本增效。据评估，使用远见AI大模型之后，将实现50%的效率提升。

从国家层面看，2025年是“十五五”（2026-2030）的规划之年。考虑到地缘政治和信息安全需求，最近两年，不少央国企会优先选择本土的咨询公司，这也是内资咨询重要的红利窗口期。但如果说本土咨询的优势仅在于此，显然也忽略了中国市场的复杂性和特殊性。

旧地图找不到新大陆。不只是“洋战略”的水土不服症被长久诟病，当前中国品牌遭遇的很多问题，外资咨询的“锦囊”里也没有答案。随着中国企业在全球市场的影响力不断攀升，既具备国际咨询经验和视野，又了解中国文化及市场环境的咨询公司将会成为越来越多企业的战略首选。

咨询行业的变与不变

从上世纪六十年代管理信息系统的推广，到九十年代客户关系及供应链管理的引入、十年前的数字化转型，再到今天新一轮的AI技术浪潮。变革和转型，几乎是刻在咨询行业基因里的两个关键词。

除了效率革命，技术迭代也带来了业务模式的变革——模块化理论正在加速咨询工作的分解。

远见CVC的董事合伙人李程亮提到，过去人们通常的认知是，咨询公司的头部客户应该都是拥有"big name"的企业。实际上，这一情形早已悄然改变。例如，互联网及科技企业很少采用全盘的咨询服务。一方面，基于自身的海量数据，这类公司本身能够借此完成业务上的快速迭代。此外，过去七八年间，互联网的高速增长将大量咨询界人才纳入麾下。这也使得互联网及科技企业的咨询需求，愈发呈现出模块化的趋势。那些企业内部团队无法解决的棘手难题，仍然需要专业的外部咨询伙伴来解决。这也意味着，科技互联网领域仍潜藏着不少需求。

在某种意义上，那些更能够做出敏捷反应、将行业know-how落地成实际结果的团队，而非名头响亮的传统咨询品牌，往往能更好地满足这一类公司的需求。

尽管咨询行业不断演变，但有些核心本质，百余年来未曾变过。

既有麦府执业经历，也在字节跳动做过战略分析和业务负责人，王海程拥有战略和业务的双重视角，他的观点是，如何保持洞察、始终站在时代前列，如何确保方案真正为客户提供价值，是摆在咨询面前的永恒命题。而比起日新月异的技术，“人才”才是咨询公司不变的核心资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