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沈战役期间,美军顾问巴达维少将当面嘲讽“五星上将”蒋介石:“总统先生,毛泽东和南京方面最大的不同,是他没有专用飞机,他只好呆在自己的指挥室里等待捷报,而不可能飞往各地,代替前线将领去行使指挥权。”
蒋介石知道巴达维是在嘲讽自己:“你不妨把话讲得更明白一些!”
巴达维建议:“您是不是可以尝试把作战指挥权交给某些经过严格挑选的、有见识又有魄力的年轻战略家呢?”
旁边担任翻译的宋美龄眼见丈夫的脸已经阴沉得快要滴水,赶紧站起来打圆场:“将军,我尊重您这种西方式的坦率,您的恳切心情已经充分表达,不需要再添加什么了。”
宋美龄说得委婉,实际意思还是让巴达维不要再说下去了,因为她知道老蒋是什么脾气:当年他跟史迪威闹别扭,官司一直打到罗斯福那里,现在巴达维来了,小宋不希望这两人也闹得太僵。
这里顺便解释一下:巴达维肩膀上两颗星,并不是中将而是少将,那是因为美军少将以下还有准将,准将一颗星,少将就只能两颗星了,上面是三星中将和四星上将、五星上将。
巴达维和老蒋意见不合,主要还是指挥权之争,在这方面,老蒋还是有一点点脾气和骨气的,起码比他媳妇强多了。
1948年6月14日和8月22日,当时的“大使”司徒雷登向美国国务院报告:“蒋介石曾保证同意我的建议,令何应钦将军与巴达维将军密切合作,共同指挥作战,其后委员长食言,仍由其本人用命令经由无能之参谋总长(指顾祝同),而亲自指挥作战。巴达维将军曾就当时军事行动所引起之若干特殊问题,向委员长有所建议,但此项建议每不为其所重视,巴达维将军执行其使命所遭遇之最严重困难。”
巴达维说的话,杜聿明、王耀武、卫立煌都想说,但只有卫立煌敢背后说几句,杜聿明和王耀武也只是在被俘后才敢发牢骚骂老蒋。
巴达维说的年轻战略家,指的肯定不是陈诚和顾祝同,更不是刘峙:陈诚生于1898年,顾祝同生于1893年,刘峙生于1892年,这三人养尊处优多年,早已没了锐气和胆气,判断力也断崖式下跌,他们对老蒋唯命是从,除了阿谀奉承之外,还因为他们实在想不出比老蒋更“高明”的主意。
我们看电视剧《特赦1959》,可能会觉得杜聿明、王耀武老气横秋,事实上王耀武和王耀武都是生于1904年,被俘时也才四十多岁,而且在抗战期间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但老蒋只让他们受陈诚、顾祝同、刘峙等一帮“怯懦颟顸老朽”指挥,就连卫立煌,在东北也没有指挥所有军队的全权,因为老蒋仗着自己有飞机,不停地在南京、北平、沈阳、葫芦岛之间飞来飞去,甚至还让杜聿明字葫芦岛另设指挥部,于卫立煌分庭抗礼。
卫立煌在东北经常被嘲笑是“如夫人(卫立煌字俊如)”:1948年1月17日,老蒋即明令派卫立煌为东北行辕副主任兼东北“剿总”总司令,专负东北军事全责,但东北行辕主任仍由陈诚兼任,而不常驻东北,由卫立煌代行主任职权。这就是说,打败了,卫立煌背黑锅,打赢了,功劳还要记在陈诚头上。
易中天品三国时说袁绍有一个特殊的能力,就是凡是对他有利的建议他都不听,老蒋也颇有袁绍风范,卫立煌、王耀武、杜聿明的建议他一概不理,就连巴达维的意见,他也是当面答应,转过脸来就反其道而行之。
在济南战役和辽沈战役前,巴达维就曾两次向老蒋提出建议,但是老蒋自有主张,应付走面带嘲讽的巴达维之后,还是按自己既定的思路给王耀武杜聿明下命令,估计当时老蒋还有一点逆反心理:你个黄头发蓝眼睛的家伙,比我还了解战场形势?
我们细看司徒雷登、巴达维、王耀武、杜聿明等人的回忆录,也不能不“佩服”老蒋这个运输大队长,甚至可以笑着怀疑他才是最大的卧底:如果老蒋听了巴达维的建议,济南战役和辽沈战役可能就不好打了!
巴达维在历史上的名气不大,但是他毕竟比老蒋聪明一些,所以他提出的建议,还真不是一无是处,比如在济南战役之前,他的意见跟王耀武就有不谋而合之处。
1948年9月16日济南攻坚战开始之前,老蒋顾得了济南顾不上东北,到哪还想两头兼顾,巴达维向他建议:“自兖州、泰安失守后,用纯粹防守之措施以保卫一座城池,实属毫无意义之举,济南已经等于‘陷落’,多运去一个师即等于多损失一个师。与其将军队运入济南,不如将济南的军队运出来。”
老蒋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济南虽被包围,但乡村仍有粮食入城,若将一师兵力空运进去,增强防御,仍然可守得住。”
在巴达维向老蒋提出撤出济南之前,王耀武也专门飞往南京向老蒋进言:“分散兵力,处处设防,易被击破,况济南形势又十分孤立,只靠现有的部队是无论如何守不住的。建议放弃济南,将在济南一带的军队撤至兖州及其以南地区,与徐州一带的部队连成一片,并巩固徐州至兖州的铁路交通,以利尔后的作战。”
老蒋在南京把王耀武痛骂了一顿,还亲自飞到济南追着王耀武骂。据王耀武回忆,他当时觉得自己再争辩几句,老蒋就可能直接在机场把他拉出去枪毙。
济南毫不出人意外地解放了,王耀武也在寿光被抓了,老蒋并没有吃一堑长一智,巴达维再次向他进言,他依旧振振有词地拒绝了。
巴达维知道跟老蒋当面争辩不起作用,同时也为了留下文字记录好向华盛顿有所交代,于是专门写了一份东北作战意见书:“以当前的情势而论,蒋军(他当然会用另外一种称呼)继续孤守东北的若干大城市,并靠空运维持给养,已经毫无意义,应将长春、吉林及四平街的守军撤回沈阳。”
老蒋回复:“长春乃东北首府,自该处撤兵从政治上考虑殊难照办。”
类似的建议,杜聿明和卫立煌也提过。杜聿明在《我在辽沈战役中所见之国民党高层百态》中回忆:“卫坚持要集中兵力守沈阳,而蒋则非要收复锦州不可。我表示同意卫的意见,蒋见没人附和他的意见,急得头胀眼红,从沙发上起来拍桌瞪眼大骂卫一顿,然后又举起拳头说:‘马歇尔害了我们的国家。原来在抗战胜利后,我决定军队进到锦州后再不向前推进。以后马歇尔一定要接收东北,把我们所有的精锐部队都调到东北,弄得现在连守南京的部队也没有了。真害死人!’”
蒋介石明着骂马歇尔,实际是骂给巴达维听,巴达维毕竟是“顾问团团长”而非“参谋总长”,老蒋输光家当,跟巴达维也没有太大关系,于是巴达维也不再帮着卫立煌和杜聿明说话了。
老蒋一意孤行,既不听前线指挥官的建议,也不听美军顾问团的意见,丢了济南,又在辽沈一败涂地,所以不管是司徒雷登还是巴达维,在写回忆录和报告的时候,都毫不掩饰对老蒋的批评和嘲讽,所以老蒋后来“争取美援”十分困难,华盛顿还一度起了“换马”之心,暗中支持李宗仁取代蒋介石。
我们细看相关史料和回忆录,就会发现老蒋的身边并不是一个懂行的人都没有,不管是司徒雷登、巴达维,还是卫立煌、王耀武、杜聿明,都曾向老蒋提出过正确建议,但老蒋就像袁绍一样,正确的建议一概不听,倒是陈诚、顾祝同、刘峙的迎合奉承,让他十分舒服。
老蒋丢了济南、输了三大战役,被俘的王耀武杜聿明写了大量回忆录,这些回忆录也给读者诸君提出了一个问题:如果老蒋被巴达维嘲讽触动,少干预前线行动,或者接受了巴达维那两个战略建议,济南战役和辽沈战役是不是就不好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