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鼹人制作广告传单,建网站。他们告诉你,机场跑道上的鼹鼠会给着陆的飞机造成极大隐患;鼹鼠挖的地道承受不了奔马的重量,会被踩塌,骑手会被甩出去。围场里的马则会被塌陷的鼹鼠地道绊倒,摔断一条腿,最后只能被射杀。区区几只鼹鼠就能让一大片耕地上堆满鼹鼠丘,而鼹鼠丘很快就会生满杂草,妨害农作物生长,导致减产,草地不再适合放牧,农场主将蒙受经济损失。鼹鼠会繁殖更多的鼹鼠,扩散到邻近的田地,毁掉更多的农作物和牧草。

过去,鼹鼠丘会损坏农业机械上用于收割谷物的割刀。鼹鼠丘的泥土混进谷子里,会让谷子变质,失去价值。如果这种土连同作物一起不小心被收割,加工成青贮饲料,会导致牛和牛奶感染李斯特菌,不适宜人类食用。出于这些原因,农场主们一直从其利润中抽出一部分用于雇用捕鼹人。数百年来,这一雇佣关系确实为他们创造了经济效益。但随着时代的发展,情况发生了变化,如今农场主得到的建议都是升级收割机,这样就能避免许多诸如此类的问题发生。现代机械就是为此目的而设计,并且成效斐然。


鼹鼠

大部分园丁都对持续不断的恶劣天气抱着逆来顺受的态度,哪怕他们的花园一连好几个礼拜都泡在水里。像老鼠这种生物似乎人见人嫌,最后难逃被诱捕、被毒死或被射杀的下场;木鼠总是很受欢迎,刺猬则是备受喜爱。蜜蜂和黄蜂聚居在花园的棚屋里,将其变为禁地,可能会给人添堵,然而这些入侵者的行为似乎从不会像鼹鼠的进犯那样,被上升到私人恩怨的程度。

如我所见,鼹鼠造的乱子能把心智正常的人折磨得夜不能寐。我们不愿失去对自己财产的掌控:一旦失去掌控,我们就会感到不安,感到世事的无常、自身的无力。鼹鼠可以把私家草坪变成废墟,我曾见过有些户主在丧失了对自家花园的控制权和所有权之后那种发自内心的仇恨。我曾见过人们气急败坏,满口咒骂地在花园里打转。怨念越来越深重,一场没有尽头也无法取胜的战争将会主宰他们的生活。

鼹鼠很小,很可爱,他们就像自然界的其他生物一样,并不关心我们的感受。他们带来毁灭,而且永远不可战胜。也许我们的愤怒有一部分来源于我们总是一厢情愿地把他们想象成温和良善的动物,拥有个性化的人格,一如《柳林风声》里的鼹鼠,戴着一副大眼镜,文质彬彬,天真无邪,急于取悦他人。可在现实中,鼹鼠并不像我们期望的那样内敛、低调。他总是打我们的主意。可能我们越想越觉得他比我们聪明。也可能我们对自己拥有并向他人展示的身外之物有更深的羁绊和自豪感。将看似永恒的事物据为己有,这给了我们一种永恒感。我们因为自己拥有的外物而获得永生之感,鼹鼠却闯了进来,破坏了这一切,夺走我们的财产,挑战了我们内心深处埋藏的某种信念。

鼹鼠挖的地道规模远远超过了他的体型。当我把死鼹鼠放在客户面前时,有很多城里的园丁都惊讶于他们居然如此之小。在人们的想象中,作为心头大患的鼹鼠总会被放大成一头巨兽。不过一般而言,他们不想看到敌人的尸体,只想看到草坪,明亮的、闪闪发光的草坪,放眼望去只有一片整齐、平坦、条纹状的青草地,尽在掌控之中,安然无事,永远如此。

鼹鼠破坏了草坪虚假的宁静,有的人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园艺不是自然之道,而是利用自然和科学规律将我们的意志强加于一个场所,而对于一些人来说,这种控制欲走向了极端。我曾经有一个客户,他住在市区,有一座漂亮整洁的花园,他病态地在意花园里一棵美丽的玉兰树,容不得它的树枝有一丁点不对称——一边的树枝比另一边多。没有任何一种生物能达到完美的对称,而不完美正是美之所在。可此人数着树枝,这边锯几枝,那边锯几枝,努力让这棵树显得对称。他只盯着自己不想要的东西,却想象不出自己想要什么。我在那儿安捕鼠夹,这时他可怜的妻子回来了,看到他浑身锯末,手里攥着他的新电锯,站在一棵几乎可以称为树桩的残树旁边。那树桩微微向右倾斜。

我工作过的一个花园里有一大片开满鲜花的草地,每年我都会用镰刀把它割一遍。我用镰刀是因为它安静,没有污染,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它给了野外生物逃生的机会。割灌机和割草机对于野外的生物来说是毁灭性的:它们将所经之路上的一切生命屠杀殆尽。青蛙、蟾蜍和刺猬全被削成碎块,血肉模糊。我干过这种事,被溅了一身的血。这样无谓的杀戮让我内心深感不安,于是我研究了其他割草地的方法,发现有两条路可走:要么投资数千英镑购买另一台机器,要么学习如何使用、保养一把镰刀。我选择了镰刀。

草地上散布的鼹鼠丘里的碎石把我的镰刀刀刃刮出了豁口,而在割草的季节开始时,它总是像我浴室柜里的剃刀一样锋利,但我容忍豁口的存在。每挥几刀我就停下来,用一块光滑的磨刀石再打磨一下碳钢刀刃。到了割草季结束的时候,我就用扁头锤和铁砧把豁了口的刀刃边缘敲掉,让它形成一层新刃,新刀刃就像剃刀刀片一样,薄到近乎透明。

割草是个重体力活,经常需要停下来歇一歇,上了年纪之后尤其如此,所以我很乐于停下手里的活计,拿起磨刀石,往刀刃上一碰:石头与钢碰撞会发出悦耳的叮当声,然后“咝咿”一下,磨刀石沿着刀刃从底部滑向刀尖,再换到刀刃另一侧重复此动作,一般要如此来回三次。然后石头扑通一下落回挂在我腰带上盛了水的锡皮容器里,我开始继续割草,或是喘口气,看一会儿鸟。割草也会创造悦耳动听的声音,镰刀每挥一下都会带着长长的“嗖嗖”声。它的节奏很棒:从腰部摆出,放松地伸展手臂,从右挥到左,与此同时一步一步慢慢往前迈进,一刀下去便割掉八英尺[1]宽的一长排草,草茎从三英尺长的刀刃上落下,在我左手边整整齐齐地躺成一列。“嗖”,迈步,“嗖”,迈步,“嗖”。我甚至不用刻意为之,这节奏就与我的呼吸协调起来。当我的手收回来、向前迈出脚步时,吸气;当我的手甩出去、挥刀割草时,呼气。漫长而缓慢的过程。以前,我要在夏天花整整两天割完草地;现在我老了,得用三天以上的时间才能干完。到了明年,也许我就彻底干不动了。

在我的前方,常常能见到小动物们的身影,有的在奔跑,有的曳步而行,有的蹦蹦跳跳,向前面的深草丛逃去。没有恶狠狠的二冲程马达冒着青烟发出轰鸣,我可以听到刺猬发出的窸窣声,然后小心翼翼地把他们移开。有时候蟾蜍和青蛙跳着爬着出现在我前面,我便放慢速度,有时候突然窜出六七只田鼠,飞快地钻进他们的地洞。

整个过程是人工作业,所用工具简单、发黄、朴实无华。我跟着这些工具一起老去:它们都是由木头、钢材和石头手工制作而成,它们也和我一起变老,并已磨合得顺手。我与工具有着这样一种关系:我感觉在这个世界上,我触摸过的一切事物都在反过来触摸我。

依照传统,持镰刀的收割者会留下田地中央最后一束谷物,让它立在那儿,以便庄稼之灵约翰·巴利康[2]藏身。然后,人们将这束谷物捆起来,用刀或镰刀割断,带进室内。我沿袭了这一传统,也会把一束正在干枯的野花带回家。

那片草地位于一个小湖边上,是一块半野生的区域,我们很高兴鼹鼠能生活在那里。他们是生态系统的组成部分,另外还有狐狸、田鼠和木鼠、刺猬以及数以百万计的飞行生物,包括蜻蜓、草蜻蛉、食蚜蝇、野鸡、猫头鹰、蝙蝠和鹰。鼹鼠的数量由鹰、猫头鹰和狐狸自然控制。这里每一种生物都属于食物链的一部分。

割草的工作每年要进行两次。仲春时节,青草长势正旺,我会割去一部分新草,以便生长较慢的野花存活下来。到了夏末,当野花凋谢,种子脱落,花茎也开始干枯,我便割断它们,让它们一排排铺在地上,直至被太阳晒干,余下的种子全部掉落为止。本地的野花大多数更适宜在贫瘠的土壤中生长,如果我把它们的茎留在地里,它们腐烂之后就会变成养分,提高土壤的肥力,所以在温暖干燥的时节,我会用一把三英尺宽的巨大木制干草耙将它们耙到一边,然后送去做堆肥:这是翌日的工作。

九月的秋分过后,白日渐短,我的电话就会开始响起。人们发现鼹鼠丘破坏了他们完美无瑕的草坪,所以想让它们消失——它们让草地不再整洁。“草坪”(lawn)一词来源于古威尔士语里的单词“Llan”,意思是牧场或田地。我所在的威尔士兰达夫村(Llandaff)的名字意思是“塔夫河(Taff)边上的土地”。在盎格鲁人、撒克逊人和朱特人登陆不列颠之前,这种语言一直是岛上的母语。

在南威尔士的一座一望无际、连绵起伏的乡间花园里,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抓到了鼹鼠。当时我是那儿的园丁,负责照管花园。而从那以后,我也开始去其他花园抓鼹鼠,因为在冬天,抓鼹鼠给我带来了一份收入,否则我就无钱可挣了。

我早年做园丁时,碰到的几个捕鼹人似乎都没什么同理心,落到他们手里的生命总是备受折磨,对此我耿耿于怀。如今回想起来,我自然无法与他们共情。我曾判定他们是凶残的人,可我如今也没什么分别,再也没有分别了:锤子塑造了手的形状,我也被我选择的生活塑造成型。

我明白总会有人来遏制鼹鼠。我想知道除了杀掉他们之外,还有没有别的办法。既然这件事无论如何都得叫人来做,我便开始琢磨自己能否胜任。就这样,我开始研究并学习对付鼹鼠最有效、最人道的方法。我喜欢学习新技能,尤其是让我与天然材料以及简易手工工具发生联系的简单技能。我从书本、网站和捕鼹人的广告传单上了解到了鼹鼠的生命周期和习性。我不止一次看到,阻止鼹鼠蔓延的所有方法中最受推荐也最为人道的一种就是用捕鼠夹捕杀他们,我也查遍了其他一切不必致他们于死地的办法,但过后他们总会卷土重来。为了摆脱鼹鼠,你必须开杀戒。

我遇到过一位从小就开始捉鼹鼠的老农夫,他向我传授了一些他所了解的知识。当时他靠在一面快要散架的四横杆木栅栏上,戴着他那顶破破烂烂的帽子,向我讲述了如何活捉一只鼹鼠:在鼹鼠丘移动的时候,光着脚匍匐前进,在鼹鼠停下来的时候停下来,然后瞅准时机,拿着铲子扑上去,一铲子把它甩到半空中。我从来没有这么做过,连试都没试过——我的动作太慢了。等赶到鼹鼠丘跟前时,它的制造者通常已经结束自己的工作,到别处去了,而我的人生太短暂,不宜过得匆忙。

那位农夫说鼹鼠喜欢沿着篱笆的边界线挖筑永久性的地道,然后他大手一伸,指向一条这样的地道。他告诉我,这条地道从他小时候就有了,一代又一代鼹鼠曾在这里居住,生生不息,正如捉鼹鼠这门传统技艺在许多代捕鼹人手里世代相传,传承了数百年。农人们大多性子孤僻,喜欢先跟人隔着一段距离说一会儿话。乡下的地方很大,他们不习惯太靠近彼此,可一旦他们开始放松下来,就会变得健谈。我和他们的关系向来不错,因为据我了解,他们是真心实意、发自肺腑地热爱着与自己息息相关的土地。

我在山坡上走走停停,看着鼹鼠丘,陷入了思考,我想象着鼹鼠们的生活,不知他们在那下面都做些什么。我把手伸进鼹鼠丘里,想看看里面有什么。我尝试将地表上的这些小土堆连起来,想象它们形成了怎样的图案,以及这与地下正在进行的活动可能有怎样的联系。我好奇为什么它们会出现在河岸上,环绕着树木,为什么它们从不出现在运动场的中央,而是永远游离于边缘。

我想努力成为最优秀、最有人情味的捕鼹人,为此我购置了一大堆样式各异的捕鼠夹。我研究它们的构造,关注它们的速度和效率;我把它们布置好,用棍子触发它们,以做测试。其中一些很有技术含量,可以快速杀死一只鼹鼠,还有一些简单粗暴的捕鼠夹只能把鼹鼠紧紧夹住,直到它死掉,也许是死于失血过多、饥饿或寒冷。我试着想象如果獾、狐狸或家猫家狗把捕鼠夹挖出来会发生什么,然后确定了自己要用哪种类型的捕鼠夹。就这样我开始捕鼹鼠了。杀戮不能给我任何快感,所以我的方法必须讲求效率,不带感情,兼具速度与技巧。我必须努力屏蔽鼹鼠的个体特征,因为我相信一切生命都具有同等价值,万物一体,若是如此,那杀他们就等于杀死我自己。我不去看他们。渐渐地,我开始习惯在自己与他们的死亡之间划清界限。

我将自己学到的技术投入实践,至于这些道听途说的故事和理念是否真实可靠,我一直都没搞明白,反正在捕鼹鼠这件事上,我一次也没有失过手,这就够了。我成了捕鼹好手,消息传开了。很快我开始接到人们打来的电话,来电者全是从朋友的朋友那里得到我的电话号码,我开始在冬天一大早爬起来,去跟怒气冲冲的房屋主人们会面,找上我之前,他们都尝试过自己动手解决鼹鼠,结果只是把自己的草坪越搞越乱,还把自己家的鼹鼠训练成了反追捕高手。

我曾到过牧场、运动场、城市小花园捉鼹鼠,也曾在延绵起伏的巨大乡村庄园捕鼹鼠,土地无论被人类作何用途,都是鼹鼠的领地,捕捉他们的方式也总是如出一辙。

我抓鼹鼠是为了赚钱,也是为了在花园休养生息时有事可做。自然会有人出于种种私人原因被这样的工作吸引。当我在派对上对人们说起我的营生时,他们都哈哈大笑。倒不是说我经常参加派对。可以理解,对于城里人来说,捉鼹鼠类似杂耍剧院里的笑料,属于多姿多彩的昔日乡村生活,就像烟囱清洁工或《仲夏夜之梦》里的一个喜剧包袱。

笑过之后,他们生出了好奇心,开始提出一大堆问题,主要是关于杀生的问题。当我告诉他们我已经吃素吃了五十年时,他们会露出迷惑不解的表情。这话听上去前后矛盾。生活几乎从不像我们期望的那样井然有序。我倒觉得这样挺好。理性不过是体验世界的许多种重要途径之中的一种。

在我小时候,别人会因为我是素食主义者而奚落我,说我脆弱、懦弱或神经质。我弟弟们常常挑出自己餐盘里的肉,一边在我眼前挥舞一边说:“肉肉肉,很好吃的!”我管他们叫“食尸鬼”,我说我又不是僵尸,才不愿意吃尸块。我挨了一耳光,因为我倒了他们晚餐的胃口。没有一方妥协。我们都在按自己的想法行事,并在事后合理化自己的所作所为。

我老了,这辈子我做过很多事。我上过艺术学校,学习过绘画和雕塑,但最后放弃了,因为我不够优秀。我的手太大,太笨拙:它们生来就是为了握士兵的步枪、镐或铁锹,而不是为钢笔或画笔而存在。我的身体反应迟钝,做不了精细的动作;我的手脚也不协调,总是把事情弄得一团糟。我的字迹也很潦草,但我的素描本无论何时都写得满满当当。除了胡乱描绘的裸女以及生气勃勃的花鸟之外,还有关于如何锻造钢具的指南,火焰是由什么元素构成的手抄笔记,外加如何调出一种特定色度的蓝色以及我为什么喜欢这种蓝色的说明。虽然有诗有俳句,但在室外挥舞一把斧头或者爬山才是我最最快乐的时光。

我做园丁是为了养家糊口,也是为了过一种创造性的生活。早年无家可归的时候,我日日穿行于野生植物丛中,在野地里席地而卧,与花花草草亲密接触。醒来时,绿色的汁液沾满了我的脸颊。我身上散发着植物的气息。我摘下它们,放进嘴里咀嚼。我怎能将余生笼闭于一室,不去触碰活生生的花草树木,不去闻它们各自的香气调和成的变幻无穷的芬芳?我开始用鲜花替代颜料作画,栽培并打理花园。尽管收入微薄,但正经的园丁总有活儿可干,我下定决心,要努力学习一切相关知识。

我刚开始自学园艺时,天真地以为这是一份田园牧歌式的职业,培育生命,愉悦感官,主要与鲜花、草地、水果和树木打交道。没过多久我便发现害虫与害兽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我不得不对付鼹鼠、鼻涕虫、蚜虫、黄蜂、老鼠、杂草和许多其他不过是在夹缝中求生的东西。对有些人来说,园艺工作的大部分内容就是消灭生命。于我而言,这一领域一直满是冲突:我最爱的场所是我无须执行杀戮任务的野外。杀生很难。可他们若不死,我就要亡:我得工作,我需要这份工作来养活自己和家人。不过杀死一只昆虫是一码事,杀死一只哺乳动物又是另一码事。开始动手之前,我并不知道我的底线在哪里,我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我真的下得了手吗?当我真正动手时我会有什么感觉?

我的成长过程伴随着暴力,但并无杀戮。杀戮可以来得平静,充满善意,但这种情况非常罕见。暴力更是从来都跟平静善良扯不上关系。在乡下,暴力与杀戮随处可见。成为捕鼹人之前,我从不需要故意杀死任何东西。如果房间里有一只苍蝇,我会鼓励它飞出窗外。这一天终于来了,我有了一个实实在在的理由去剥夺生命,我得试试自己能不能办到。我试图把注意力放在杀死鼹鼠上,避免使用暴力,尽可能做得人道。

早晨七点我用她的白色大马克杯给她端来茶水

她在我们白色的床上睁开眼向我展露笑颜

冷冷的阳光沿着对角线洒满了半张床

我喝了粥,把厚厚的羊毛袜子拉到腿上

套上靴子然后离开家门

驾驶我的小货车向被晨曦染红的天际线出发

穿过乡间的窄路并奔向起伏的山丘

无坚不摧的行星一路向前

万物惊醒,而我被牵引着尽我职责

仿佛被一条铁链牵着穿过鼻子的圆环

我行驶在蜿蜒通过一座座小镇和村庄

串联起人们生活的A级公路上

干枯的黄铜色蕨

如泛红的连绵波浪

翻滚着流向被水汽饱和的

青黑色平坦浓云压弯脊梁的黑色群山

而在一个转角几缕斜射下来的阳光

熄灭在下方乱石嶙峋的河流之上

然后路面下降,现出柔和的秋影

远处的树木如鬼影笼罩在破晓的云雾中

枯叶落尽的平顶树篱在风中乱荡

透过乌云遮蔽的晨曦泛着粉红微光

我开着我的小货车穿梭在整齐的树篱间唱着歌

下到薄雾缭绕的坡底然后爬上山坡

突然之间我望见晴朗无云的蓝天

我离家已远。


本文节选自《如何捉鼹鼠》([英]马克·哈默 著,王知夏 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5年2月版),现标题为编者所拟。

来源:[英]马克·哈默 撰,王知夏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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