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陶成,1956年出生在一个工人家庭。父母都是机械厂的普通工人,家庭条件还挺好。后来,父亲因为能写会算,被调到县政府当文书,慢慢地也混出了一些名堂。他总爱说:"你们这些孩子生在福窝里,比农村娃少受多少罪。"

我们家里有四个孩子,大哥最争气,在1966年取消高考前考上了大学。两个姐姐后来都当上了中学老师。到了我这老幺,读书还行但比不上大哥,1966年取消高考后,父亲早早就开始盘算我的出路。虽然不能考大学了,但父亲还是让我上完了高中。

1974年6月,我高中毕业,父亲把我叫到单位办公室。他坐在木头办公桌后面,手里转着那支总别在口袋上的钢笔:"今年征兵季快到了,你准备准备去当兵。三年后退伍回来,政策上能给安排工作,到时候说个媳妇,日子差不了。"

其实我早料到会这样。从小到大,从穿什么衣服到每天吃什么饭菜,都是由他拍板决定。这次我照旧点头答应,心里却偷着乐——总算能离开家里自己过日子了。

那年十月征兵工作刚开始,我第一个去街道办报了名。体检量身高那天,我因为紧张总踮脚还闹了笑话,医生拍了下我膝盖:"小伙子,再踮脚该量出一米九了。"

政审倒是顺利,父亲在政府单位工作也算根正苗红。接到入伍通知书那天,母亲边给我缝被子时边抹眼泪,父亲就站在门口抽烟。



临行那天晚上,父亲破天荒没去加班。他站在我收拾好的行李旁边,半天憋出一句:"到了部队机灵点,我可没本事再照应你。好好锻炼几年,回来才像个人样。"我表面上嗯嗯应着,其实心思早飞到了外省去了。

第二天,我们这群新兵正式出发去部队,部队驻地在邻省省会,离家足足五百多公里,那是我第一次出远门。

我虽然在家里没有被父母娇生惯养,但新兵连的日子比我想象的要苦得多。每天五点起床跑操,被子要叠成豆腐块,吃饭前得先背语录。

尽管如此,我一直坚持以最高的标准完成训练,和我同班的农村兵都夸我:"城里来的倒不怕吃苦。"其实我就是憋着股劲,一心想要在部队里做出点成绩来给父亲看看。

入伍后第一个春节,连队要写春联。我小时候跟父亲同事学过毛笔字,就找指导员毛遂自荐了。记得那天,我刚拿上毛笔的时候,手抖得厉害,写了"军民团结如一人"几个字,指导员看了之后直点头。

后来,全连的春联都归我写,还让我负责春节黑板报比赛。那次黑板报比赛,我帮我们连拿了团里的第二名,指导员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因为表现出色,新兵下连时,我直接被要到了指导员的连队。连队的老文书快提干了,指导员就让他手把手教我登记物资、写报告材料,好接替他的位置,半年后他提干走了,我就接了他的班。



指导员有一天散步时跟我说:"好好干,我看你早晚能提干。"这话听得我心里热乎乎的,干活更卖力了。

入伍后的第三年冬天,父亲的信突然多了起来。每封都催我快点退伍,说县纺织厂的指标快过期了。我每次回信都写"知道了",绝口不提退伍的事。到了退伍季,连长问谁想留队,我第一个举手。等退伍的老兵都走光了,我才给家里写信说想留下来继续当兵。

父亲回信骂得特别厉害,说我不听话,翅膀硬了,最后撂下狠话,说再也不管我。

1978年7月,我接到体检通知,后来才知道这是提干前的检查。两个月后命令下来,我成了排长。领到干部服那天,我特地拍了一张军装照,给家里寄了一张。

提干后不久,我第一次休假回家,发现父亲明显老了。他戴着老花镜把我的任命书看了又看,夜里突然来我房间,和我聊天。

"以前总觉着你还是穿开裆裤的娃娃。",他摸着我的军装领口,"在部队照片上看着倒像个人样了。"那晚我们说了很多,他说大哥在外地,姐姐们都出嫁了,家里就剩他老两口守着空房子。

我问他当年为什么非让我回来,他叹口气:"当父母的,总想把崽护在翅膀底下。"



后来,我每次往家写信,都会多写两页部队的日常。有次他回信里夹了张我小时候写的春联,背面写着:"比你现在的字差远了。"

从排长到副指导员,我用了三年,带新兵时我总想起自己刚入伍的样子。1985年,我调到了军一级的机关政治部组织处当了干事。

90年代,我当上政治部副主任后,回家次数更少了。有年春节值班,父亲突然带着母亲来部队探亲。他站在办公楼前盯着"政治部"的牌子看了好久,转头跟哨兵说:"我儿子就在这上班。"那神情跟我小时候考满分时一模一样。

2001年我退休时,父亲已经走了三年。收拾办公室时,翻出他当年骂我的信,看着泛黄信纸上龙飞凤舞的字迹,我突然想起新兵连写的第一副春联。现在偶尔路过新兵营,还能听见年轻士兵喊口号的声音,和三十多年前一样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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