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托姆博的影响力：从亚特兰大到金沙萨
格罗斯贝克・帕勒姆医生仍记得与已故的迪肯贝・穆托姆博一同漫步在亚特兰大街头的情景。“我当时在那里拜访，他需要去更新护照，于是我们停好车，一路走着，之后还去吃了午餐之类的。你知道吗，人们认出了他，纷纷按响汽车喇叭。”
帕勒姆记得人们大声呼喊：“嘿，迪肯贝！” 在 1996 年至 2001 年效力于亚特兰大期间，穆托姆博深受当地民众的喜爱。“但和他一起在金沙萨街头行走，那感觉，伙计。” 帕勒姆说道。
在金沙萨，穆托姆博于 2007 年开办的比安巴・玛丽・穆托姆博医院（Biamba Marie Mutombo Hospital）里，帕勒姆负责培训医生如何筛查和治疗乳腺癌与宫颈癌。一天晚上，他和他的团队，还有穆托姆博，前去会见美国新任驻刚果民主共和国大使。
“当我们从大使家出来时，肯定已经晚上 9 点了，外面大概有 500 人在等着。” 帕勒姆回忆道，“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的。他们大喊着，‘迪肯贝，迪肯贝，迪肯贝！’我们不得不赶紧跑上车，而他们不停地拍打着汽车。那场面，和在亚特兰大完全不同。”
2016 年 7 月，医院筛查与治疗活动的第一天，数千名妇女排起了长队。当她们看到穆托姆博时，大声呼喊他的名字，这表明活动本身可能并非最主要的吸引力。当穆托姆博走向人群时，他看起来甚至有些不好意思。“我这辈子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 帕勒姆说，他将这种 “狂热” 比作 90 年代初迈克尔・杰克逊引发的那种疯狂。
“他深受爱戴，备受尊敬，他不仅仅是一位超级巨星，” 帕勒姆评价道，“我认为，对刚果民主共和国的人民来说，他代表着非常深刻的意义。他离开了家乡，在美国取得了巨大成功，但他从未忘记自己的同胞。他总是尽可能地回馈社区，还经常回来。他很亲民，大家总能看到他。”
篮球巨星与慈善巨人
很难用言语来充分形容穆托姆博对刚果（金），乃至整个非洲大陆的重要意义。他不仅仅是一位传奇的盖帽高手和爱摇手指的球星，更是一位人道主义者，象征着只要你致力于改善他人生活，一切皆有可能。除了以母亲名字命名的医院，2021 年，他还开办了塞缪尔・穆托姆博科学与创业学院（Samuel Mutombo Institute for Science & Entrepreneurship），这是一所免费的学校，以他父亲的名字命名。他曾担任联合国儿童基金会（UNICEF）和美国援外合作署（CARE）的发言人，致力于根除小儿麻痹症，并普及艾滋病防治知识。
“他决心让自己的生命变得有意义。”NBA 社会责任与球员项目总裁凯西・贝伦斯评价道。
上周六，在全明星周末期间举行的年度 NBA 非洲午餐会上，NBA 总裁亚当・萧华宣布设立一个以穆托姆博命名的新奖项。穆托姆博于去年 9 月因脑癌去世。根据联盟的新闻稿，“NBA 非洲迪肯贝・穆托姆博全球人道主义奖”（NBA Africa Dikembe Mutombo Global Humanitarian Award）“将表彰那些通过推动社会正义、健康公平、教育和社区赋权，为全球人道主义事业做出杰出贡献的个人和组织”。该奖项将从明年开始，每年在午餐会上颁发，获奖者将获得一笔赠款，用于 “推进他们的人道主义工作”，以及一笔捐赠，可捐给他们选择的慈善机构。
NBA 还宣布，将在非洲建造 55 个篮球场，采用 “受穆托姆博启发的独特设计”。首个球场将建在金沙萨。
以他之名的奖项
2009 年，在穆托姆博宣布从 NBA 退役几个月后，时任 NBA 总裁大卫・斯特恩为他设立了一个新职位：全球大使。在此之前，穆托姆博就已经全身心投入到相关事业中。2003 年，当联盟首次将 “篮球无国界”（Basketball Without Borders）训练营带到非洲时，穆托姆博不仅在球场上担任教练，还在幕后提供各种资源支持。NBA 需要从非洲各地召集 100 名年轻球员到南非约翰内斯堡参加训练营。现任非洲篮球联赛（Basketball Africa League）主席阿马杜・加洛・法尔，还记得当时与穆托姆博的基金会合作，协调刚果（金）球员的行程安排。随着 NBA 在非洲的影响力不断扩大，法尔说，穆托姆博 “全程参与每一步”，并强调他 “不仅仅是参与这些活动，更是积极投入努力”。
“我认为迪肯贝真的把帮助发展这项运动当作自己的个人使命。” 贝伦斯评价道。
法尔表示，穆托姆博对其他非洲球员来说，就像一颗 “北极星”，其中一些球员后来也创办了自己的基金会。“尤其是在早期，” 法尔看到穆托姆博 “花了很多时间提供建议，不管别人是否主动寻求。” 戈尔吉・迪昂在 NBA 有过 10 年的职业生涯，之后成为圣安东尼奥马刺队的篮球运营代表。他说，穆托姆博是所有非洲人都敬仰的对象，不仅仅是像他这样有幸能称穆托姆博为导师的人。
“他是我们所有人的伟大榜样。” 迪昂说道。
助力非洲篮球发展
“他希望我们所有人都能成功。” 迪昂回忆道，他是来自塞内加尔的内线球员，2009 年在约翰内斯堡的 “篮球无国界” 活动中第一次见到穆托姆博。当时营地里有 60 多名年轻球员，要所有人都在篮球领域取得巨大成功显然是不可能的，“但在他的设想中，他认为我们都应该成功，让非洲变得更美好，这就是他当时演讲的内容。” 克里斯・波什、德克・诺维茨基和德怀特・霍华德等全明星球员也参加了那次活动，但穆托姆博给大家留下的印象最为深刻。
“德怀特在那里，德克也在，那些球星都在，但他们不是非洲人，你懂的？” 迪昂说，“我们看到穆托姆博的故事，他的出身以及他如今取得的成就，我觉得我们都能从他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在 “篮球无国界” 活动中获得最有价值球员（MVP）后，迪昂在西弗吉尼亚州的亨廷顿预科学校待了一年，然后进入路易斯维尔大学。在他离开大学参加 NBA 选秀前，又在塞内加尔的家中与穆托姆博相遇。
“他对我说，‘保持专注。我觉得这个阶段对你非常重要，时光飞逝，只要你专注，就能成功。而且进入联盟后，只会更艰难。’” 迪昂回忆道，“他真的把一切都给我讲清楚了。”
迪昂表示，在自己的职业生涯中，他 “总会联系（穆托姆博），和他交流，向他请教” 。穆托姆博 “总是鼓励我做正确的事，帮助我的同胞。他让我相信，我们在这里取得的一切都不是为了自己，我们必须与同胞分享。” 在他们的交谈中，迪昂印象最深的是穆托姆博不断提醒他要 “保持谦逊，帮助他人” 。
在塞内加尔，迪昂通过自己的基金会对医院进行现代化改造，协助开设了一家透析中心，并建立了一个农业中心，帮助农民实现可持续种植。他还举办了篮球训练营。当迪昂效力于老鹰队时，他在自己家中举办了一场筹款活动，穆托姆博出席并向包括迪昂队友在内的观众讲述了自己的故事。
“我觉得，从那天之后，特雷（杨）对我的态度有了很大转变，我的队友们也开始问我，他们能帮上什么忙。” 迪昂说道。
迪昂认为，穆托姆博是那种能给 NBA 球员 “敲响警钟” 的人。他也是那种在访问塞内加尔时，会一直缠着迪昂陪他出去吃饭的人。“他从不喜欢独处，总是喜欢和人们在一起，讲笑话。他是个很快乐的人，只要他走进房间，他的活力就会感染每一个人。” 迪昂相信，穆托姆博能与捐赠者和外交官建立联系，原因和他能与球员打成一片一样：“他非常真诚。我觉得，只要你是真心的，表达出来就不难。”
迪昂回忆起 2015 年参加 NBA 非洲赛时，曾与 49 岁的穆托姆博短暂搭档，不禁笑了起来。“他太会说垃圾话了，” 迪昂说，“那感觉太棒了。”
迪昂说，穆托姆博 “付出了自己的时间”，“付出了自己的努力”。他为非洲球员打开了大门，帮助他们追随自己的脚步。
“他是一位伟大的导师，有一颗宽广的心，” 迪昂评价道，“他从不把自己视为超级巨星，无论走到哪里，都努力融入其中。我记得有一次我们去南非，不同部落的人们在跳舞，我回头一看，看到他也跳进去，和他们一起跳舞。后来在大巴上，我还拿这件事取笑他，他却说，‘伙计，这太棒了，我感觉好极了。’我问他，‘为什么？’他说，‘篮球把我们联系在一起，没有篮球，就做不到这样。’”
赛场外的温暖与力量
有时，在与 NBA 球员一起公开露面之前，贝伦斯会说：“好了，各位，让我们充满活力，积极互动。” 但对于穆托姆博来说，这种提醒显然是多余的，甚至有些荒谬。
“我不在乎是参加特奥会活动，还是‘篮球无国界’活动，又或是他穿着西装出现在比赛现场，他总是面带微笑。” 贝伦斯说道。
当穆托姆博在纽约时，“显然，你不可能总是和一个身高 7 尺 2 寸（约 2.18 米）的人一起坐出租车，所以我们会步行去一些地方。” 贝伦斯回忆道，“他很喜欢纽约人的反应。他会做出标志性的摇手指动作，向人们挥手致意。”
在金沙萨，无论穆托姆博走进哪家餐厅，都会被想要合影的人团团围住。“从你走进餐厅到坐下，可能要花一个小时。” 帕勒姆说，“他会花时间满足每个人的要求，每一个人。” 他从不觉得这种关注是一种困扰，似乎也从不厌烦。
“成为名人并不容易，人们总是会注意到你，” 贝伦斯说，“但当你身高 7 尺 2 寸，拥有独特的嗓音时，你根本无法隐藏，而他也不想隐藏。”
特别是对于 NBA 在非洲的发展努力，穆托姆博的存在有着强大的影响力。“在最初的几年里，我们花了很多时间与各国元首、联邦政府部门打交道。” 法尔说，“他是一位非常出色的外交官。无论他走进哪个房间，人们都会全神贯注。我认为，在我们早期的努力中，与他一起工作、一起旅行，走遍非洲的许多地方，真的起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 穆托姆博擅长 “结交盟友，招募能够提供支持和做出贡献的人”，而且 “这很大程度上是自然而然的”。法尔形容他 “和蔼可亲”，贝伦斯则称他为 “温柔巨人的典范”。
不过，穆托姆博明白，他可以利用自己的人格魅力来做善事。即使在像古巴这样他很少被人熟知的地方，2015 年他随 NBA 访问古巴时，“他也能与人们建立联系，让人们脸上绽放笑容。” 贝伦斯说，“这是一种天赋，他知道这一点，并且尽可能地展现这种天赋。”
亚当・萧华总裁鼓励穆托姆博到联盟办公室，让其他员工有机会见到他、与他交流并向他学习。“就像，‘哦，看，迪肯贝在自助餐厅的角落里呢’，这种感觉很棒。” 贝伦斯回忆道。在新冠疫情封锁期间，穆托姆博还想参加线上员工会议。
“看着（他的妻子）罗斯教他如何调整 Zoom 摄像头，让画面拍到他的脸而不是头顶，真的很有趣。” 贝伦斯笑着说，“他很喜欢这样。他不仅仅是一个‘全球大使’，感觉他真的就像是联盟办公室的一员。”
2010 年，NBA 在非洲开设第一家办事处时，法尔是驻约翰内斯堡的负责人。他说，自己的部分工作是 “让非洲的人们相信，NBA 来这里不只是为了拍照作秀”。在这方面，穆托姆博 “让我的工作轻松了许多”。甚至在那之前，当联盟推出 “篮球无国界” 活动时，穆托姆博的参与就有助于消除人们的一种误解，即这些训练营只是为了寻找下一个篮球巨星，而实际上，它们是改善篮球基础设施、增加篮球参与度这一更大项目的一部分。除了投入时间和资金，穆托姆博的亲身经历也让联盟在非洲更具可信度。
“这些故事是我们喜欢讲给年轻人和政府官员听的。” 法尔说，“通过他开办的医院和他所做的工作，他们知道，这个人离开了非洲，（依靠美国国际开发署的学术奖学金）去乔治城大学学习，成为了一名 NBA 球星，现在又回来为自己的国家做贡献。所以我认为，从篮球和体育的变革力量来看，这真的是很实实在在的成果。”
心怀大爱的 “解决方案先生”
当帕勒姆抵达金沙萨时，这座城市从日出到深夜都洋溢着的 “巨大活力” 令他震惊。这里拥有超过 1700 万人口，感觉每个人都一直在忙碌奔波。
“大街上到处都是来来往往的人，” 帕勒姆回忆道，“还有手推车。人们坐在公交车顶，公交车顶上甚至还放着沙发，这样就能容纳更多人。还有人吊在公交车外面。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每个人都在忙碌，都在努力售卖着什么。”
比安巴・玛丽・穆托姆博医院更是让他惊叹不已。他表示，在如此贫困的地区仅仅是建立医疗项目就 “非常困难”，因为 “基础设施匮乏，医生和护士稀缺，缺乏监测、评估和质量保障。医疗设备短缺且不稳定，供应链也极不可靠。” 而要建造一个能够顺利运营的完整医院设施？“这简直是一项英雄般的壮举。”
穆托姆博决定建造这家医院，是因为他的母亲比安巴・玛丽中风后，因政府实施的宵禁无法及时赶到约 10 分钟车程外的医院，最终在家中离世。然而，这家医院从计划到开业，历经了十年时间。穆托姆博在筹集资金时遇到了极大的困难，尤其是向他的篮球运动员朋友们寻求帮助时，这让他十分沮丧。
“他和我经常谈论这件事，” 贝伦斯说，“我来这里之前在非营利组织工作，所以我们聊过筹款的挑战：你必须向 100 个人开口，因为其中 90 个人会拒绝，但你必须找到那 10 个愿意答应的人。”
贝伦斯还说，穆托姆博 “从未因这种挫折而退缩”。帕勒姆也提到，穆托姆博 “有一种斗牛犬般的坚韧，甚至有点固执。一旦他下定决心，就绝不回头。”
帕勒姆说，他们初次见面时，他就感觉到穆托姆博 “对不公充满蔑视”。当时，帕勒姆正在介绍非洲女性的乳腺癌和宫颈癌情况 —— 与西方世界相比，非洲的高死亡率、有限的筛查和治疗机会，以及这些女性过早离世对家庭和社区产生的连锁影响 —— 穆托姆博打断了他，并询问实施相关项目需要多少资金。几个月后，帕勒姆就来到了刚果（金）。
据帕勒姆回忆，穆托姆博也全身心投入其中，不断询问：“我们怎样才能做得更好？怎样才能让更多女性受益？医生，我们怎样才能加快进度？” 有一次，帕勒姆看到穆托姆博穿着一件巨大的绿色手术服，戴着一顶看起来很滑稽的帽子，在手术室里观看手术。他说，那一刻，就好像穆托姆博从替补席上跳起来宣布：“我要上场！”
在十年时间里，帕勒姆只听到穆托姆博抱怨过一次。“他是个解决问题的人，” 帕勒姆评价道，“他更关注如何解决问题，而不是纠结于问题本身。”
事实证明，这种方式非常有效。“这家医院已经治疗了超过 100 万人，” 帕勒姆介绍说，“我们启动的项目已经为 5 万多名女性进行了宫颈癌和乳腺癌筛查。他邀请了骨科医生从其他国家前来，为患者进行关节置换手术。还有数百名儿童从斯达克听力基金会获得了新的助听器。他还邀请外科医生来进行腭裂修复手术。由于他邀请眼科医生来做手术，数百人的视力得以恢复。”
当帕勒姆团队中的一位癌症外科医生的妻子去世时，穆托姆博和罗斯专程赶到阿拉巴马州塔斯基吉的一个小教堂参加葬礼。当一位外科医生在阿肯色大学医学科学中心获得荣誉教职时，他们又前往小石城参加仪式，穆托姆博还发表了演讲。
“他就好像把我们当成了他的家人。” 帕勒姆感慨地说。
帕勒姆计划在赞比亚卢萨卡开设一家机构，为完成癌症治疗的女性提供护理服务。该机构将被命名为迪肯贝和罗斯・穆托姆博关爱中心（Dikembe and Rose Mutombo Compassionate Care Center）。在穆托姆博于亚特兰大举行的葬礼上，萧华走到从卢萨卡赶来的帕勒姆面前，称赞他的悼词。随后，萧华还表示，NBA 希望支持他在非洲开展的工作。
帕勒姆无法想象，若不是因为穆托姆博，他与 NBA 总裁会在何种情况下有交集。即便在穆托姆博离世后，他依然促成了一次可能拯救生命的合作。
“他在死后都还在发挥作用，伙计。” 帕勒姆感叹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