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的山川崇拜由来已久。

屈原的《九歌》即为祭祀山神的颂歌,那惜诵致愍的诗句,满是山神山魂的意象。中华大地多山,那青藏高原,逶逶莽莽,昆仑传为万山之母。大山西聚蜿蜒腾升,最接近于天,故中华民族向来有通天、通神的膜拜。在悠远的祭祀礼俗中,山是最符合成为祀礼和受祭的现场,也是人类最便于寄托情感、附身想象的对象。

无论是巫者的蹈舞降神,还是“远望可以当歌”的“望祀”仪典,那山川之神总是远古人类“如祭”的核心。“祭如在,祭神如神在”。中华最早的文人独创的诗意都与这绵延无尽的山神山魂想象相关,并借此兴发出山川歌颂的伟大源头。

无尽的山魂孕育着诗魂,绵延的诗魂感发着山魂,它们始终在中华文化的魂灵中载浮载沉,彼此激荡,显形赋象,抒情铸神,导衍出千年往还、传承无尽的文化篇章。

卓鹤君乐山,其下笔直若通神。他的《山魂》之一,画于1995年,高近四米,宽逾八米,开山水巨构的先河。1998年,《山魂》之二问世,也是巨构,近一米的墨块,悬于观者头上,撼心而动魄。五年后,《山魂》之山出世,文字与山水一道,飘然洒落。又七年,《山魂》之四訇然问世。山者以宽宽然之势排布,苍然成卷,幡然成诵。

这“山魂”系列以浩然大气和宏伟巨构,贯穿卓鹤君30多年的山水人生。山魂中自镌一份孤魂,孤魂中又隐着一份博大心魂,这正是卓鹤君的心魂写照。

山魂之魂第一在于意象。


卓鹤君 山魂之一 350cm×820cm 1995年

他的《山魂》之一,便是一幅意象莽荒、骇人心魄的山水巨幛画作,仿佛将千山万壑铸成一道铁壁铜墙。那时鹤君积多年的笔墨操习,形成泼墨与构成的两大特点,都在这幅画中聚合而成宏大的天地会演。

山崖如同一座座石碑,叠层耸立,他早前画过的《华岳博台》,荒厚墨色,浑茫气象。那张中堂的题记中直写“华岳志”的诗行:太华之山,削成而四方,其高五千仞,其广十里。五峰鼎峙,各据一方。巍巍然兮独柱天穹。

而在《山魂》这里,如是天柱之峰叠成万千葳蕤,莽苍苍不识深浅。画中的白,如云影、如天光,硬生生地将众山裁切,洞天石扉,訇然中开。那些石碑之中,隐着山的肌理,披着笔法的符纹,“被薜荔兮带女萝”,列缺霹雳,丘摧崩裂。用滔滔泼墨挥就一派浑浑然的山水剧场。那云影天光,又若电闪雷鸣,此起彼伏,千纵百横,尽显李白的浩茫气象: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

山魂之魂还在于笔墨。

30年前,《山魂》就立于中国美术学院美术馆的高壁之上,立于“国美人”对“汉唐雄风”“宇宙气象”的期冀之中。在那时,《山魂》就开拓了画界对山水巨构的憧憬,开创了一代代国美艺者让山川拔然而起、五岳共养的笔墨气象。

鹤君于此幛绘画之前,画了众多写生,其中有《黄山夜色》《黄山月影图》。这山壑月夜的写生,很值得我们注意,那是非常能体现他劲笔秀墨的画卷。

鹤君这一代人,在改革开放后考入中国美术学院。他师从陆俨少,教与学中一边强调古代经典,尤重笔墨灵性,另一边善于采撷山川,练笔养格,古代经典给予他们极深的影响。但他们却又无一摹写的样式,甚至在笔趣的意态上都独辟蹊径。卓鹤君正是这方面孤翮振飞的典型。

鹤君不仅重笔墨,也注重时代的影响。他一方面重视传统笔性的修为,绝不轻言走出笔性的田园。另一方面又将各种山法、树法从原创的生态中轻轻厘出,加以某种风神抽象的构成类化,并以各种墨法、水法的实验,在山水田园里自家出新。

这几幅黄山夜色,正是此类笔墨实验性的代表。登黄山月崖,临于荒野之隙,绵谷桅墙,怪石林立,月光朦胧其上。恍兮惚兮,影影绰绰,若造物之清浊,催发笔下灵性的挥洒。屋漏痕的处理,又让他的秀润温厚的南人气质,在墨团团之中,蓄以脂凝。

这是一片新的笔墨天地,大泼墨与局部泼墨交相使用。水痕留下笔的金石之味,夜色则浑成葳蕤一片,某种金石般的裂纹与挥宕的笔意融在一起,这便是鹤君笔下的《山魂》。积墨如碑,环行卒愕,却又在其中笔意披纷,渊然遐览,纵横之间,成就为中国超大型山水巨幛的魅伟雄健之大气象的经典画作。

山魂之魂又在于气势的雄拔。


卓鹤君 山魂之二 324cm×724cm 1998年

《山魂》之二,以铺天盖地的势象,拔然而下,卓鹤君从西方绘画中转挪过来的“构成硬块”被淬化为高悬的洪钟。整个天山笼罩于这种黄钟大吕般的鸣震之中。

这高悬的洪钟更像是一种洗礼,一种巨大冲击所带来的震慑人心的洗礼。这洗礼悬于洞天石扉之上,仿佛一种块垒,一份神谕。那天地岿然不动,万山却在浑蒙中循替消长,从中可以看到昔日柳宗元视楚越万山为牢笼而掇其险恶为崇高的撼心动魄之气。

山魂之魂复又在笔意如游的自由与解放。


卓鹤君 山魂之四-山石课徒变奏 420cm×1420cm 2010年

《山魂》之四,巨构尺幅。依然是无尽的山峦,满目的墨块群山以宣然之势,排布诸般意态,彼此逆转,苍然成篇。在这种变化的意态中,中国传统笔法的课徒演示腾腾然涌上前来。那山石披皴的各种方法,如格列布,仿佛一位名师,兴味盎然地演化各种方法,并在这种骨法用笔的演示之中快然自慰。我们发现,随着这种笔法的快意变奏,岩岩虽若孤石独立,其骨力却直呈于笔墨的表象之外。临对如是山水,常觉有玄对山水的意味。所谓玄对山水,既是以其单纯之姿来达到物象的超越,在一片虚静之中,实现人与自然的相化相忘。

我们还发现,绘者正如那徒受之人,浸没于某种泛游之上,以寻求真正的自由。如何在人生的桎梏中,求得自由解放,只能求之于自己的心,即如何在自己的精神中求得解放。庄子的美学正是要以艺术的精神方式,来体察“游”的意涵。

鹤君正是以这种课徒的方法来探演“游”的趣味,并不断地向着生活的世界渗透,进而达到某种内在的逍遥,某种纯粹的“无关心的满足”。恰在这种满足之中,绘者进入“游”的相忘之境,那神秘的东方情怀,因玩味而显出气象与灵趣,因反复地把玩而澄怀味象,我们观看并体验着,感受“与天为徒”,感受艺术精神的訇然显现。

鹤君的这幅巨幛,释放课徒草笔意写的能量,人们出游、巡游、嬉游,随风激荡而无所束缚。人们的心正泛若不系之舟,既感“洋洋乎与造物者游”,莫得其涯,又感心凝形释,“游于是乎始”。山之尽头的游,天之未始游的游,相携而来,同于大道。《山魂》天游,正臻入诗魂的高境。


卓鹤君 山魂之三-笔法记 279cm×580cm 2003年

卓鹤君的“山魂”系列,以巨幛的方式,横于中国写意山水的当代天际之上。它以大碑林立,涣若奔云,错若叠棋,夺造物者的浩然大气。它又以嘉木藂峰、珑灵萧萧,清风自生、翠烟自留,成一代笔墨大家的宣然之变。它还以高悬的黄钟大吕,渺天宇之旷,开神道之想,而让天下与山俱小。它又化用课徒笔阵的挥写,让物形空游而无所囿,让人心自在放意而不知所穷。

鹤君的“山魂”,裹挟“掇蕴取美”的伟力,被披东方诗性的自由风神,积笔意特出的灵性,历30载山水人生,向着世界上山川的精神爱好者,铿然发布中国当代山水绘画的笔墨宣言。

(本文系“山魂·卓鹤君个展”开幕致辞,原文有删改)

文字来源:《浙江日报》 图片来源:中国美术学院

编辑 | 闫天蒙

制作 | 闫天蒙

校对 | 蔡培新

初审 | 贺 玮

复审 | 马子雷

终审 | 金 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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